《如影随情》壹
君如月第一次见到常清的时候,就有点喜欢……上了常清!
领事先是拜见了她这当今圣上最宠爱的掌上明珠,而后笑得谄媚,道:“公主殿下,这一批暗卫中,能力最出众的一个,奴才就献给您了。”
皇家的规矩,每个王亲身边必须要有一个贴身暗卫。
随即,领事唤道:“常清!出来拜见公主。”
身着黑色蝙蝠金纹圆领袍子的少年出列,干脆利落地出列,双膝一跪:“常清参见公主殿下。”
君如月站在原地,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即将陪在自己身边的少年。
他身材颀长健瘦,棕色的黄玉扣革带把他精健的腰身修饰得异常完美,头发乌黑,高高梳在头顶,垂下黑云一般的青丝,眉骨和鼻骨高挺锋利,使他整个人都像一把刀一样沉默冷峻,但是好看极了。
他跪在她面前,就像一只黑豹一样沉默地趴在那里,却散发了无与伦比的气场。
君如月有一点怕他,但是很喜欢他,因为觉得他很好看。
正当君如月打量他时,他也忽然抬头,剑锋一样的眉毛微挑,然后他们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如一汪静谧的黑色的湖,深邃得让人窒息。
那一刻,君如月的心就好像漏了一拍。
常清也在看她的眼睛。
君如月的眼睛,很清澈,很灵动,就像山间的小鹿一样带着湿漉漉的光亮,还有一种楚楚可怜在其中。
只是那一眼,常清就知道了,他会用一辈子去守护他的小公主。
在眉骨和眉峰的衬托下,常清的眼睛是那么美,以至于君如月看见了,都羞涩得移开了头,而脸颊上的胭脂仿佛愈加红艳了。
“常清啊……”君如月樱唇微动,忽然伸出手,似一枝纯白的梨花枝支出来,在常清眼前微摆,“以后你就跟我啦。”
声音欢快如银铃,又似春溪汩汩流淌,直接击到了常清那颗封尘已久的、冰冷的心。
就像一束光忽而照进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然后一点点融化坚冰。
常清迟疑地看了看眼前那只手,还停在自己眼前,便有些心中没底,却还是抬手轻轻搭上去。
只一这下,手心相触,轻柔如云的感觉,像片片白羽在常清的心上挠了挠,也让她忽然很有安全感。
恰好此时,她笑了。
浅浅的一勾唇,落在常清眼里却甜得致命。
好美。
他想。
眼前,她忽然从腰间解下了一块淡绿色的岫玉制的令牌,上面端端正正刻着一个“月”字,周围还点缀着星星和花朵,美好如她的笑靥。
“带上这个玉佩吧,以后你就是我公主府的人啦。”
常清毫不犹豫地接过来,戴在腰上,轻巧的玉令,也是沉甸甸的责任。
君如月低头,拿起腰间自己的玉令道:“本公主也有一块哦~”
常清抿着唇,没说话,只很认真地盯着她手中的玉令。
以他的能力,一眼就能看出,公主手里的那块,和自己腰间的那块,花纹是互补的,可以合成一块。
小公主确实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常清想。
他如一棵青松挺拔,站在君如月身后,直直看着她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笑得很开心。
公主上永远有一抹纯净的笑容,笑得比寒冬里湖心的雪还无邪。
“常清啊……”君如月的秋千荡累了。
“属下在。”
她才这样说完,常清就抱着剑跪在她的面前。
“你……”
她满眼好奇地探出身子,伸着小手在常清眼前晃来晃去,就像他们初见那天那样。
青葱玉指捏住了常清的鼻梁,君如月笑问:“你的鼻梁为什么这么高?”
“属下不知。”常清回答。
她撅起了嘴。
好无聊啊。
她就是想和他说说话,可是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主动想和一个男子聊聊天。
后来回想,当时正是少女心朦胧的时候,她确实在见过他之后就喜欢他了。
君如月喃喃着:“要是我也有一个高高的鼻梁就好了。”
本以为,他依然会沉默,眼前的男人竟然说话了。
“公主已经足够好看了。”
什么?
君如月讶然,满脸错愕地看向他。
常清似乎被她的目光盯怕了,忙低头,淡淡地说:“属下僭越,公主恕罪。”
她立刻摇了摇头:“没有!”
她“蹭”一下从秋千上跳下来,裙袂飞扬,来到常清面前,捧起他的脸。
“真的嘛?”
常清的脸被她捧起,他的目光自然和她对视在一起。
看见他眼睛的时候,她又心动了,那就像深藏在海底的黑珍珠一样夺人心魄。
不知不觉间,君如月的脸颊好像有些发烫。
“真……真的。”他有些不太利索地说着。
看见公主脸上的绯红那一刻,他好像也错开了目光。
不过君如月很高兴,因为他觉得她好看。
她蹦起来,一把抱住他,把头埋在他怀里,笑道:“常清觉得本公主好看啊,那太好了!”
有什么事情是比我觉得你好看而恰好你也觉得我好看更让人开心的吗?
可是君如月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似乎让常清一愣。
他在原地僵了僵身子,而后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公主觉得好便好。”
被小公主扑入怀里的时候,常清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少女甜香,像悄悄绽放在山涧里的山茶花一样沁人心脾。
君如月松开了常清。
一个拥抱之后,她和他似乎就没那么生疏了。
“你为什么叫常清啊?”
她问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无聊的问题。
“教头说取的是‘常清静矣’的意思。”
常清静矣?
“为什么要常清静矣?”
他很耐心地回答:“暗卫者,要无欲无求,心如止水,常清常静。”
听完这句话,君如月沉默了一会儿。
无欲无求,心如止水,常清常静……
所以你并不会为君如月心动,我只是你的主子,是吗?
这话她并没有问出来。
她只是问道:“既然‘常清常静’,那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叫‘常静’啊?”
他回答的很简单,只有一个字:“是。”
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沉默的状态呢。
这就是无欲无求,心如止水,常清常静?
我偏要让你心里不能平静,我要让你的心里掀起波澜。
“常静也像常清一样这么好看吗?”
君如月捧着脸,一脸天真可爱。
常清微微看了她一眼,说:“属下不知。”
这疏离的语气,似乎又把刚才拉近的关系扯远了呢。
君如月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再能继续和他说什么了,毕竟她从来没有主动和一个男人套近乎过,更别说对方还是一个暗卫。
不过她不急,毕竟她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常清站在自己身后,像影子一样跟随着她,让人很有安全感。
常清到来之后的日子并没有像君如月想的那么璀璨。
因为他们二人没有过多的交流,只是他常常在距她三步远的地方守着,再就没有什么别的了。
君如月时常回望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想说说话却欲言又止。
倘若君如月不和常清说什么,那常清决然不会主动和君如月说什么。
若是君如月主动和常清说话,他便会回她一两句,话也不多。
有一天君如月突发奇想地问:“常清,你会什么?”
常清回答:“会很多。”
君如月穷追不舍地问:“比如呢?”
“学的最多的自然是武功。”
“那常清武功很好?”君如月问道。
她恍然想起初见他那一次,领事说他是能力最出众的一个。
常清一如河边垂柳一样沉静:“算好吧。”
眼前忽然浮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君如月想都没想,就说:“慕哥哥是将军,他武功也很好,不知你们谁更好一点。”
慕朝。
常清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这个名字。
慕家三子,平西将军,月公主自小的玩伴。
关于这个人的全部资料立刻被常清从脑海中找出来。
他的确早就背过皇亲贵胄们的生平资料,特别是有关他的主子君如月公主的。
他早就知道这个人和君如月有些瓜葛,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她亲口提起这个男人。
常清深吸一口气,敛起所有的情绪,表面上看起来是那么谦卑与恭敬:“慕将军神勇,卑下不敢匹敌。”
明明他是在最凶险的训练中活下来的那一批人,也是那一批人中最出众的一个。
不出众,不会被分给她。
君如月笑着摸了摸常清的头,然后说:“不会的,我相信常清一定也很厉害的。”
她这么大胆的举动确实在常清心底掀起不小的涟漪。
不过他觉得他自己可能昏了头了,对方只是一个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少女,还是自己的主子,怎么可能……
常清眼底滚过一片翻涌的云,然后平静地说道:“谢公主信任。”
君如月小脑袋一歪:“那你会绣花吗?”
常清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然后说:“学过。”
君如月很惊讶,然后唇角就荡漾出玩味的笑意,斜眼看着他:“那常清以后就可以自己绣荷包了?”
说话时,她眉眼微挑,稚嫩的面庞上竟然带上一丝媚意。
这话问得微妙,毕竟荷包从来都是女儿家送心爱男子的定情信物。
常清微怔,说:“属下腰间已有公主玉令,无需再多戴个荷包了。”
回答得倒是让她挑不出毛病。
君如月还是纯真无邪地笑着:“那……我想学绣荷包,绣好之后,送给常清,常清不要?”
送荷包?
常清不可避免地想着送荷包是个什么意思,可偏偏他的小公主又在解释她是想学着玩的。
果然,还是他想太多了。
他便轻声回答:“公主赏赐,属下自当奉若珍宝。”
哎……
君如月暗自叹了一口气。
一切都是因为她是他的主子而已,他好像并没有在意背后的意思。
或者仅仅是因为他不在意她而已。
君如月还是决定绣个荷包。
好不容易贴身来了个常清,他却不陪她玩,也不和她讲话,她无聊啊。
一无聊,她自然而然就想绣荷包解闷。
绣之前,君如月问:“常清,你喜欢什么颜色?”
常清眼中闪着不解,只说:“属下什么颜色都喜欢。”
君如月闷闷地说:“让你说就说一个嘛,反正荷包是给你绣的。”
给我绣的吗?
常清在心里问着。
那还真是……莫大的荣幸。
他垂眸,感激着她解闷想绣的小玩意竟还能考虑到他的感受。
平心而论,月公主这里当差,确实是他十五年以来最悠游的时光。
再也不用接受残酷的训练,只需要陪着这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荡秋千。
陪的是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不像有些同辈陪的是刁蛮任性的大小姐,有些干脆跟着老谋深算的王爷刀尖舔血。
他的小公主啊,软软的,香香的,人畜无害的,让人一看就想加倍呵护的。
可是跟着这样的公主,有时候会让他忘了自己到底是干什么的。
眼看着常清一直低头未说话,君如月便出言道:“常清,你快说话啊,到底喜欢什么颜色?”
啊?
常清被君如月的话从思绪中拉出来,并暗自忏悔自己的走神。
“你喜欢什么颜色?”
君如月忽然抓住常清的袖口,轻轻摇了摇。
常清一低头,就看见她小鹿一般的眼睛,无辜而清澈。
他真的只在她眼睛里看见过这种美好,再无第二人。
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初见时的对视,还有初见时的她。
我喜欢粉色。
他在心里说。
因为我第一次看见你,你穿的就是粉色,像夏日明湖上最旖旎的菡萏幽幽。
常清自然不敢这样说,便只能淡淡地回答:“属下没什么喜欢的颜色,公主喜欢什么便是什么。”
君如月想了想,目光瞥到常清腰间的玉令上。
若是以后荷包他系上,必然要和这玉令相挨着。
为了不让一玉一荷包的配色太过惹眼,君如月便说:“那就绿色吧。”
她又说:“毕竟,‘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嘛。”
常清未曾想到,她口中会说出这句话。
他知道后面的两句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看来,小公主是真的觉得自己很美啊。
默念了下两句,常清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跳得更快了,但也没有去追究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说:“好。”
说做就做,君如月唤来了侍女,拿来锦缎和针线,认认真真地绣起来。
君如月低头,丝线在她纤细的指尖翻飞,就像一个普通的妇人在为自己的家缝补一样,一针一线绣着手中的荷包。
常清就站在床边静静看着她,觉得时光如水一样细流。
她的剪影落在常清眼里,很美很美,美得像名家笔下一副摇曳生姿的画,每一根线条都连接着细雨一般的秀丽。
蓦然有一缕发丝从她耳边滑落,跳到她眼前。
那一刻,常清很想伸手把她的头发绾到她耳后。
刚刚有了一丝动作,他便停下了。
他不能僭越。
君如月缝得投入,倒不出空来管眼前的头发。
“公主……”
终于,他还是没有忍住。
“要不,属下给您理一下头发?”
他真的很想为她绾一次头发。
低头给他绣荷包的君如月,对于常清来说是有致命吸引力的。
君如月闻言,目光从几棵栩栩如生、苍翠挺拔的松树上移到常清脸上。
这该是他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天生就被皇帝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被一个男子主动和她说的一句话给哄得喜不自胜。
她毫不遮掩地笑了,笑得甜甜的:“好啊。”
得到她的肯定后,常清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眼前,俯下身子,视线与她平行。
不可避免地,君如月的目光移到常清身上,看见他脸上刚毅的线条,还有常年在黑夜与阴暗中穿梭而独有的雪白的肌肤,像落了一层春山白雪,最诱人的,还是他突出的喉结之下的锁骨,线条平直分明。
他凑近,她偷瞄,一眼便红了脸。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小,彼此急促的呼吸也听得清楚。
常清伸出手指,君如月看见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根根如白玉。
他的手指勾起她滑落的头发,绾到她耳后。
只有一瞬的接触,他却隐约感觉到一点发烫呢。
还有小公主本来月亮一样光洁的皮肤,也沾上了一点点樱花粉色。
那缕头发被绾到耳后之后,常清就站直了身子,退后了。
君如月还没反应过来,微微抬头,凝视那冷静的身影片刻,然后垂头,无言,继续绣起来。
刚才的片刻温存好像还留在常清指尖,他看了看那个认真绣荷包的小姑娘,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似能闻到一股芳馨……
时间就随着床边紫铜仙鹤祥云衔香炉吐出的层层白烟移动着,缥缥缈缈间就不知落到了何处。
日影渐沉,窗棂前的掐丝珐琅彩蝶花瓶影子都越拉越长。
终于,君如月抬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笑得明艳:“绣好啦!”
她扬了扬手中浅碧色的荷包,嘴角挂着颇有成就感的微笑,跳下了床。
常清正想随她笑笑,耳边骤然传来脚步声。
他便没有表情地说道:“公主,有人来了。”
几秒之后,果然有侍女进来了。
“公主殿下。”那侍女一欠身,“慕将军凯旋,说是来公主府看殿下,现在正在前堂等着。”
什么?
常清不自觉地看了报信的侍女一眼。
“慕哥哥来了啊……”
抓着手中刚绣好的荷包,君如月看了一眼常清,然后说:“那去前堂看看吧。”
她本就是欢快活泼的性子,听到家里来了人,自然颠颠儿跑出去。
常清抬步,一路跟随她来到了前堂。
前堂,慕朝正坐在一把绿檀交椅上等着她。
慕朝也是生得极俊朗的人,比起常清的背面行动需要隐藏,他的正面交战使他的身形更加伟岸,起伏的轮廓让这个男人很威武,正像那寒风暴雪中迎头披开冰冷的青松。
一见小公主君如月,他就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月儿来了啊。”
君如月跑到他身侧坐下,乖巧的点点头,像一只小兔子。
她今天穿的是乳黄色的银杏琵琶袖对襟交袄,配了一条攒金丝米色散花马面裙,每走一步,裙裾都可以荡起俏皮的涟漪。
“慕哥哥回来了~”
君如月的每个音节都透着欢愉。
至少在常清听起来是这样。
“是啊,我回来了。”
慕朝冲君如月笑笑,摸了摸她的头:“还给月儿带了礼物呢。”
“是什么?”君如月一听就眼睛发亮。
“你最爱吃的牛乳龙井菱粉糕。”慕朝抬指,在君如月的额头上点了点,满眼的宠溺。
角落站直如一根柱子的常清忽然扭了扭头。
君如月一听到这个,便喜笑颜开:“是嘛是嘛~那太好了!”
她轻敲了一下桌子,自然就把手中的荷包放到了桌面上。
那个碧色的荷包自然就落入了慕朝眼中。
“咦?”
他盯着荷包看了看,问:“这是什么?”
君如月先是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常清,看见他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动也不动。
“是我绣的荷包。”
君如月轻轻地说。
常清低头,看不见眼中闪动的情绪,跟着说了一句:是你绣给我的荷包。
慕朝把这只碧色青松蜀锦荷包拿在手中仔细观察了一番。
见上面的松树挺拔苍翠,旁还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很有凌寒坚韧之风范。
尤其左上角还有一排小字“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慕朝忽然爽朗地笑了:“月儿第一次学到了这句话,就说我‘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没想到还特意绣在上面,真是有心了。”
啊?
君如月默默张开了嘴,脸上有一丝尴尬。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这不是给你的……
君如月默默咽了口口水。
但是既然慕朝已经这样说了,她也只能赔笑着说:“是啊是啊……”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不忘瞄了一眼身处一片阴翳之下的常清。
他还是没有任何表情,站在那里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仿佛现在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本来就与他无关啊。
常清在心中默默说着。
公主解闷绣的玩意,愿意给谁就给谁,他怎么敢置喙呢?
他不配
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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