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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合四年级学生朗读的文章精选50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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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时间:2021/12/12 11:3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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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手指

毕淑敏

美国某小镇有一位“绿手指”。千万别以为她是个妖怪或有什么特异功能,这是当地对好园丁老奶奶的称谓。

一天,老奶奶在报上看到一条消息,园艺所重金购买纯白金盏花。老奶奶想:金盏花,除了金色,就是绿色,还有白色的?不可思议。不过,我为什么不试试呢?

她对八个儿女讲了,他们一致反对。大家说:“你根本不懂得种子遗传学,专家都不能完成的事,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可能完成呢?”

老奶奶决心一个人干下去。她撒下金盏花的种子,精心侍弄,金盏花开了,全是金黄的。老奶奶在中间挑选一朵颜色淡的花,任其自然枯萎,以取得最好的种子,第二年把它们种下去。然后,再从花朵中挑选颜色浅淡的种子栽种……一年又一年,春种秋收循环往复,老奶奶从不沮丧怀疑,一直坚持。儿女远走了,丈夫去世了。生活中发生了很多的事,老奶奶处理完这些事之后,依然满怀信心地栽种金盏花……

二十年过去了。有一天早晨,她来到花园,看到一朵金盏花开得奇特灿烂,它不是近乎白色,也不是很像白色,而是纯白得如银似雪。

她把一百粒种子寄给了那家二十年前悬赏的机构。她甚至不知道这则启事还是否有效,不知道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是否早就有人培育出了纯白的金盏花。

等待的日子长达一年,因为他们要用那些种子验证。终于,园艺所长打电话给老奶奶说:“我们看到了你的花,它是雪白的。因为年代久远,资金不再兑现,您还有什么要求吗?”

“我只想问你们可还要黑色的金盏花?”老奶奶对着听筒小声说,“我能种出来。”

黑色的金盏花至今没开放,因为老奶奶去世了。

但愿你我还能长出新的“绿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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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贝

贾平凹

一只贝,和别的贝一样,长年生活在海里,海水是咸的,又有着风浪的压力;嫩嫩的身子就藏在壳里。壳的样子很体面,涨潮的时候,总是高高地浮在潮的上头。有一次,他们被送到海岸,当海水又哗哗地落潮去了,却被永远地留在沙滩,再没有回去。蚂蚁、虫子立即围(wéi)拢(lǒng)来,将他们的软肉啮(niè)掉,空剩着两个硬硬的壳。这壳上都曾经投影过太阳、月亮、星星、还有海上长虹的颜色,也都曾经显示过浪花、旋涡和潮峰起伏的形状;现在他们生命结束了!这光洁的壳上还留着这色彩和线条。

孩子们在沙滩上玩耍,发现了好看的壳,捡起来,拿花丝线串着,系在脖(bó)项(xiang)上。人都在说,这孩子多么漂亮!这漂亮的贝壳!

但是,这只贝没有被孩子们捡起。他不漂亮,他在海里的时候,就是一只丑(chǒu)陋(lòu)的贝。因为有一颗石子钻进了它的壳内,那是个十分硬的石子,无论如何不能挤(jǐ)碎(suì)它;又带着棱(léng)角;他只好受着内在的折磨。他的壳上越来越没有了颜色,没有了图案,他失去了做贝的荣(róng)誉(yù);但他默默的,他说不出来。

他被埋在沙里。海水又涨潮了;潮又退了;他还在沙滩上,壳已经破烂,很不完全了。

孩子们又来到沙滩上玩耍。他们玩腻(nì)了那些贝壳,又来寻找更漂亮的呢。又发现了这一只贝的两片瓦砾(lì)似的壳,用脚踢飞了。但是,同时在踢开的地方,发现了一颗闪光的东西,他们拿着去见大人。

“这是什么西?”

“这是珍珠!嗨,多罕(hǎn)见的一颗大珍珠!”

“珍珠?这是哪儿来的呢?”

“这是石子钻进贝里,贝用血和肉磨制成的。啊,那贝壳呢?这是一只可怜的贝,也是一只可敬的贝。”

孩子们重新去沙滩寻找它。但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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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强大,越幸运

█黄小平

星球的体量,决定了星球运行的轨迹。月亮为什么围着地球转?因为月亮的体量没有地球大;地球为什么围着太阳转?因为地球的体量又没有太阳大。

星球的体量,是指星球的体积和质量。星球的体量越大,它运行的轨迹也就越大。一个星球体量的大小,决定了一个星球运行轨迹和运行空间的大小。

人也有体量,人的体量指人的禀性、气量和素质。人的体量决定了人生的轨迹,决定了你能走多远,你人生的舞台有多大。

一筐苹果,你不停地摇动它,你会发现什么呢?你会发现,筐里的大苹果会慢慢地升到上层,而那些小苹果会慢慢地沉到底层。只要你摇动着筐子,哪怕是压在筐底的大苹果,也会渐渐地冒上来,冒到苹果的上层来。

时间是流动的,不是停止不动的,只要你是一只“大苹果”,在动态的时间中,你就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一棵小树苗,一刀就砍断了,而一棵大树,还能一刀砍断它吗?别人一刀砍断你,不是因为别人有多强大,而是因为你太弱小。你越弱小,也就越不堪一击;你越强大,你承受伤害的能力也就越强。

只有你强大了,别人的打击才会变得弱小。

通过观察,我发现,越是恶劣环境下生长的植物,越有发达的根系。有人说,人生也是一株植物。当我们处在人生的逆境时,也要像恶劣环境下生长的植物那样,做好“扎根”工作,脚踏实地,久久为功,打好人生的根基。只有打好了人生的根基,我们才能在逆境中拥有强大的生命力,从而去战胜逆境,迎接人生的风雨。

真正能让你强大的,是你自己,是你久久为功、打牢人生根基的执著和坚韧。

物体就是这样,生命就是这样,你越强大,你也就越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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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终有澄清的一天

█林清玄

在我童年居住的三合院里,沿着屋檐滴水的沟槽下,摆了一排大水缸。

水缸有半人高,缸口大到双手不能环抱过来,是为了接盛从屋顶流下来的雨水。

刚下过雨的水缸是浑浊的,放一些明矾进去,等个两三天,水就会慢慢地澄清。因此,妈妈严格规定我们不能玩水缸的水。可是,不玩自己家的水,并不表示不玩别人家的水。

我们家正好在去中学必经的路上,每天有成百上千的学生走过。有一些喜欢恶作剧的孩子,路过的时候就会突然冲进院子,每个水缸都搅一下,然后呼啸着跑走。

这可恶的举动,使我们又愤怒,又紧张。为了防止水被弄浑,我们终日都坐在院子里,等待恶作剧的孩子。妈妈看我们被水缸弄得心神不宁,就安慰我们:“你们的心比水缸的水还容易混乱。那些孩子,根本不用理,时间一久,他们自然就觉得没什么好玩了。做自己该做的事,水,终有澄清的一天。”

“水终有澄清的一天!”妈妈的教诲,常常在我被误解、扭曲、诬陷的时刻,从水缸中浮现出来。我的心像水一样容易混乱,但在混乱之际,不需要过度的紧张与辩白,需要的是安静如实的生活。当我们的心清明,水缸的水自然就澄清了。

如今,我想起院子里的水缸,就会想到一个洁身自爱的人,心境就如水缸里的水,来自天地,自然澄清。生命中的曲解,是一时一刻的,智慧与心境的清明追求,却是生生世世的。

一秒钟的混乱,可能要三天才能清明,但只要我们能够迈向更高的境界,水,终有澄清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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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感

█梁衡

充满整个夏天的是一个紧张、热烈、急促的旋律。

好像炉子上的一锅冷水在逐渐泛泡、冒气而终于沸腾了一样,山坡上的芊芊细草渐渐滋成一片密密的厚发,林带上的淡淡绿烟也凝成一堵黛色长墙。轻飞漫舞的蜂蝶不多见了,却换来烦人的蝉儿,潜在树叶间一声声地长鸣。火红的太阳烘烤着一片金黄的大地,麦浪翻滚着,扑打着远处的山,天上的云,扑打着公路上的汽车,像海浪涌着一艘艘的舰船。金色主宰了世界上的一切,热风浮动着,飘过田野,吹送着已熟透了的麦香。那春天的灵秀之气经过半年的积蓄,这时已酿成一种磅礴之势,在田野上滚动,在天地间升腾。夏天到了。

夏天的色彩是金黄的。按绘画的观点,这大约有其中的道理。春之色为冷的绿,如碧波,如嫩竹,贮满希望之情;秋之色为热的赤,如夕阳,如红叶,标志着事物的终极。夏天当春华秋实之间,自然应了这中性的黄色——收获之已有而希望还未尽,正是一个承前启后、生命交替的旺季。你看,麦子刚刚割过,田间那挑着七八片绿叶的棉苗、那朝天举着喇叭筒的高粱、玉米,那在地上匍匐前进的瓜秧,无不迸发出旺盛的活力。这时他们已不是在春风微雨中细滋漫长,而是在暑气的蒸腾下,蓬蓬勃发,向秋的终点作着最后冲刺。

夏天的旋律是紧张的,人们的每一根神经都被绷紧。你看田间那些挥镰的农民,弯着腰,流着汗,只是想着快割,快割;麦子上场了,又想着快打,快打。他们早起晚睡亦够苦了,半夜醒来还要听听窗纸,可是起风了;看看窗外,天空可是遮上了云。麦子打完了,该松一口气了,又得赶快去给秋苗追肥、浇水。“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他们的肩上挑着夏秋两季。

遗憾的是,历代文人不知写了多少春花秋月,却极少有夏的影子。大概,春日溶溶,秋波澹澹;而夏呢,总是浸在苦涩的汗水里。有闲情逸致的人,自然不喜欢这种紧张的旋律。我却想大声赞美这个春与秋之间的黄金的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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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池绿雪(有删节)

█梁衡

雪,自然不会是绿的,但是它却能幻化出无穷的绿。

车子溯沟而上,未见池,先发现池中流下来的水,成一条河。因山极高,又峰回沟转,这河早成了一条缠绵无绝的白练,纷纷扬扬,时而垂下绝壁,时而绕过绿树。山是石山,沟里无半点泥沙,水落下来摔在石板上跌得粉碎,河床又不平,水流过七棱八角的尖石,激起团团的沫。所以河里常是一团白雾,千堆白雪。我知道这水从雪山上来,先在上面贮成一池绿水,又飞流而下的。雪水到底是雪水,她有自己的性格、姿态和魅力。当她一飞动起来时,便要还原成雪的原貌。她在回忆自己的童年,她在留连自己的本性。她本来是这样白,这样纯,这样柔,这样飘飘扬扬的。她那飞着的沫,向上溅着,射着,飘着,好像当初从天上下来时舒舒慢慢的样子。她急慌慌地将自己撞碎,成星星点点,成烟,成雾,是为了再乘风飘去。

等到上了山,天池是在群山环抱之中。一汪绿水,却是一种冷绿。绿得发青、发蓝。雪峰倒映在其中,更增加了她的静寒。水面不似一般湖水那样柔和,而别含着一种细密、坚实的美感,我疑她会随时变成一面大冰的。一只游艇从水面划过,也没有翻起多少浪波,轻快得像冰上驶过一架爬犁。这是一种能量的凝固。她将白雪化为水,汇入池中,又将绿色作了最大的压缩,压成青蓝色,存在群山的怀中。

池周的山上满是树,松、杉、柏,全是常青的针叶,近看一株一株,如塔如山,远望则是一海墨绿。绿树的浓,每一根针叶,不像是绿色所染,倒像是绿汁所凝。一座山,郁郁的,绿的气势,绿的风云。再就是她的纯。一根一根,叶子像刚刚抽发出来;一树一树,像用水刚刚洗过,空气也好像经过了过滤。你站在池边,天蓝,水绿,山碧,连自身也觉通体透明。我知道,这全因了山上下来的雪水。只有纯白的雪,才能滋润出纯绿的树。雪纯得白上加白,这树也就浓得绿上加绿了。

绿色的生命原来都冷凝在这晶莹的躯体里。是天池将她揽在怀中,慢慢地融化、复苏,送下山去,送给干渴的戈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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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什么

█冰心

有一次,幼小的我,忽然走到母亲面前,仰着脸问:“妈妈,你到底为什么爱我?”

母亲放下针线,用她的面额抵住我的前额,温柔的,不迟疑地说:“不为什么——只因你是我的女儿!”

小朋友!我不信世界上还有其他人能说这句话!“不为什么”这四个字,从她口里说出来,何等刚决,何等无回旋!她爱我,不是因为我是“冰心”,或是其他人世间的一切虚伪的称呼的名字!她的爱是不附带任何条件的。唯一的理由,就是我是她的女儿。总之,她的爱,是摒除一切,拂拭一切,层层地劈开我前后左右所蒙罩的,使我成为“今我”的原素,而直接的来爱我的自身!

假使我走到幕后,将我二十年的历史和一切都变更了,再走到她面前,世界上纵没有一个人认识我,只要我仍是她的女儿,她就仍用她坚强无尽的爱来包围我,她爱我的肉体,她爱我的灵魂,她爱我前后左右,过去、将来、现在的一切!

天上的星辰,骤雨般落在大海上。海波如山一般的汹涌,一切楼屋都在地上旋转,天如同一张蓝纸卷了起来。树叶子满空飞舞,鸟儿归巢,走兽躲到它的洞穴。万象纷乱中,只要我能寻到她,投到她的怀里……天地一切都信她,她对于我的爱,不因万物毁灭而变更!

她的爱不但包围我,而且普遍地包围着一切爱我的人。而且因为爱我,她也爱了天下的女儿,她更爱了天下的母亲。小朋友!告诉你一句小孩子以为是极浅显,而大人们以为是极高深的话:“世界便是这样建造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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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利亚的卖水人(有删节)

█尤今

到位于沙漠地带的叙利亚去旅行,最不能忍受的,是它气候的干燥与闷热。喝下去的水,顷刻间便化成串串的汗,从额上淌下。

因为这样,叙利亚境内,不论大街小巷,不论白天晚上,都有着各式各样的卖水人。他们卖的,不是糖浆冰水,而是新鲜的水果汁。最常见的,有橙水、柠檬水和萝卜水。

这些新鲜果汁,价格便宜得叫人难以相信。比方说:一杯用4只鲜橙榨出来的果汁,才卖新币7毛钱;一杯以5条萝卜压成的萝卜水,才卖新币9毛钱。最令我难忘的,倒不是这些又便宜又好喝的水果汁,而是那些卖水人。

为了吸引顾客,叙利亚的卖水人出尽奇招装饰他们的摊位。记得有位卖橙水的,浑圆的橙堆得好像一座小山一样高。“橙山”上面,满满地插着制作精巧的塑胶花,远远看去,五彩缤纷,相互争艳。另有位卖萝卜水的,把又肥又大的萝卜叠成一个奇特的图案,惹人驻足而观。这一观,当然便得“破财而饮”了。

最可爱的,是一些吹笛子的卖水人。他们或站在购物中心,或站在马路旁边,身上挂着一个形似葫芦的巨型铝制水壶,手执笛子,放在嘴边,“咿咿唔唔”地吹出一支又一支幽幽怨怨的曲子。当你经过他身边时,他会用眼睛向你说话:“来吧,来吧,这么热的天气,来喝一杯吧!”试问,你能抗拒这样的诱惑吗?浸浴在笛子柔美的声音里,喝着从铝壶里倒出来的冰冷的酸橙水,你会觉得,整颗心都凉了起来。

卖水人浓厚的人情味,也叫人感动莫名。离我所下榻的旅舍不远处,有一摊卖柠檬水的,摊主是个脸上稚气尚未脱尽的年轻人。他卖的柠檬水,一杯四毛钱,够酸又够浓,确是解渴妙品。早晚经过那儿时,我总要停下来喝上两大杯,一天两趟,四杯,加上外面的,总共八杯。喝到第三天时,他竟对我们说:“你们晚上喝的,不必付钱。反正,我也要收摊了!”

听了这话,我恍惚间以为自己错误地闯入了《镜花缘》里的“君子国”了,但定睛一看,站在眼前的,却只是现代的一位卖水人——叙利亚一位笑口常开的卖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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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的绿

(节选自《西湖漫笔》)

█宗璞

西湖胜景很多,各处有不同的好处,即便一个绿色,也各有不同。黄龙洞绿得幽,屏风山绿得野,九溪十八涧绿得闲。不能一一去说。漫步苏堤,两边都是湖水,远水如烟,近水着了微雨,也泛起一层银灰的颜色。走着走着,忽见路旁的树十分古怪,一棵棵树身虽然离得较远,却给人一种莽莽苍苍的感觉,似乎是从树梢一直绿到了地下。走近看时,原来是树身上布满了绿茸茸的青苔,那样鲜嫩,那样可爱,使得绿荫荫的苏堤,更加绿了几分。有的青苔,形状也很有趣,如耕牛,如牧人,如树木,如云霞,有的整片看来,布局宛然,如同一幅青绿山水。这种绿苔,给我的印象是坚忍不拔,不知当初苏公对它们印象怎样。

在花港观鱼,看到了又一种绿。那是满地的新荷,圆圆的绿叶,或亭亭立于水上,或婉转靠在水面,只觉得一种蓬勃的生机,跳跃满池。绿色,本来是生命的颜色,我最爱看初春的杨柳嫩枝,那样鲜,那样亮,柳枝儿一摆,似乎蹬着脚告诉你,春天来了。荷叶,则要持重一些,初夏,则更成熟一些,但那透过活泼的绿色表现出来的茁壮的生命力,是一样的。再加上叶面上的水珠儿滴溜溜滚着,简直好像满池荷叶都要裙袂飞扬,翩然起舞了。

从花港乘船而回,雨已停了。远山青中带紫,如同凝住了一段云霞。波平如镜,船儿在水面上滑行,只有桨声欸乃,愈增加了一湖幽静。一会儿摇船的姑娘歇了桨,喝了杯茶,靠在船舷,只见她向水中一摸,顺手便带上一条欢蹦乱跳的大鲤鱼。她自己只微笑着,一声不出,把鱼甩在船板上,同船的朋友看得入迷,连连说,这怎么可能?上岸时,又回头看那在浓重暮色中变得无边无际的白茫茫的湖水,惊叹道:“真是个神奇的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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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

█赵丽宏

谁也无法描绘出他的面目,但世界上处处能听到他的脚步。

当旭日驱散夜的残幕时,当夕阳被朦胧的地平线吞噬时,他不慌不忙地走着,光明和黑暗都无法改变他行进的节奏。

当蓓蕾在春风中粲然绽开湿润的花瓣时,当婴儿在产房里以响亮的哭声向人世报到时,他悄无声息地走着,欢笑不能挽留他的脚步,当枯黄的树叶在寒风中飘飘坠落时,当垂危的老人以留恋的目光扫视周围的天地时,他还是沉着而又默然地走,叹息也不能使他停步。

他从你的手指缝里流过去。

从你的脚底下滑过去。

从你的视野和你的思想里飞过去……

他是一把神奇而又无情的雕刻刀,在天地之间创造着种种奇迹。他能把巨石分裂成尘土,把幼苗雕成大树,把荒漠变成城市和园林,当然,他也能使繁华之都衰败成荒凉的废墟,使锃亮的金属爬满绿锈、失去光泽。老人额头的皱纹是他刻出来的,少女脸上的红晕也是他描绘出来的。生命的繁衍和世界的运动正是由他精心指挥着。

他按时撕下一张又一张日历,把将来变成现在,把现在变成过去,把过去变成越来越遥远的历史。

他慷慨,你不必乞求,属于你的,他总是如数奉献。

他公正,不管你权重如山、腰缠万贯,还是一介布衣、两袖清风,他都一视同仁。没有人能将他占为己有,哪怕你一掷千金,他也决不会因此施舍一分一秒。

你珍重他,他便在你的身后长出绿荫,结出沉甸甸的果实,你漠视他,他就化成轻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有时,短暂的一瞬会成为永恒,这是因为他把脚印深深地留在了人们的心里。

有时,漫长的岁月会成为一瞬,这是因为浓雾和风沙湮没了他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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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书简

█郭风

我们住的村子,叫松坊村。

这里的山很高,树林子很密。

这里是南方的高山地带,有很多青色的松树,有很多桂树。请到我们村里来吧,请到松坊村作客。

你喜欢雪吗?这里十一月便开始下雪了。雪覆盖着我们的荞麦田和紫云英地。雪覆盖着村前的石桥。

过桥,是一条石路;这是一条古老的驿路。这石路上,听说曾经走过黄巢率领的队伍,走过太平军的队伍,走过我们的红军的队伍。

来吧。我们一起踏雪过桥,沿着这条驿路向前走,沿着这条红军曾经走过的道路向前走。请到我们这里来吧。

要是到了夏天,你能够到我们这里来,该多么好。夏天的日子里,午后,或是到了近晚,这里常会下一阵骤雨。

骤雨降落在松树林里。骤雨降落在桂花树上。骤雨降落在石桥下的溪里;雨点落在溪流上面,开放了好多好多珍珠般的泡沫的花。

一阵骤雨过去了。

天上还有未散的煤烟似的雨云。太阳又出来了。看呵,有一道虹,挂在青色的松树林的林梢,挂在蓝色的天边。

要是到了夏天,你能够到我们松坊村来,有多么好。你就带一把雨伞,冒着夏天午后的骤雨到我们村里来吧!

我们村里有一座石桥。

一阵骤雨过去了。天上还有未散的烟般的云,石桥下面的溪水已经开始涨了。我要告诉你,过了不到三小时,溪里的水,又会回到原来的水位,溪滩上露出好多好多鹅卵石。

一阵骤雨过去了,溪滩上的鹅卵石给雨水洗得非常明净。我要告诉你,正当夏收时节,从溪滩上的鹅卵石间,开着那么多深黄色的和深红色的石蒜花,像一盏盏深黄色的灯和一盏盏红灯。

请到我们村里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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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眼睛

█端木蕻良

三月清晨,把窗子推开,第一片阳光便飞到人们的全身。对着阳光带进来的新鲜空气,任谁都要深吸一口,说:春天来了!

就这样,春天从窗口走近了我们。但是,可不要忘记,不是从有房子那天起,我们就有了窗子!

我们的兄弟,爱斯基摩人用冰块建筑的房子,像个白玉的钟罩一般,是没有什么窗子的。过去的鄂伦春兄弟们住的“神仙柱”,因为没有屋顶,在屋里,到晚上可以看到头上的月亮和星光,也就无须开窗子了。

最早的人类山顶洞人走下山来,不知住过多少代,才懂得造个窝儿的时候,他们也只会模仿岩洞,把地挖个半截坑,上面再搭上顶棚。至于窗子,就谈不上了。

房墙上开窗子是后来的事,随着窗子的开凿和扩大,人类文明的曙光也随着扩大。

窗子,自从它出现的那天起,它就成为阳光的眼睛,空气的港口,成了自然和社会的纽带。

随着时间流逝,层楼的加多,窗子也越来越多。看到高层的建筑,就会惊叹窗子是房屋最鲜明的象征。没有窗子的房子,几乎也就没法把它唤作房子了。

有谁未曾享受过开窗的喜悦呢?打开窗子,突然看到青山闯了进来,打开窗子,看到柳色的清新,小燕的飞来……

窗子开了,用不着打招呼,新的空气就会猛扑进来。

当然,多少诗人赞美过窗子,多少歌手歌唱过窗子,多少情人的眼睛凝望过窗子……

窗子的变化,是值得人们考察一番的。小小的窗子,几乎可以说是文明的大眼睛。在今后的日子里,窗子的变化会更加多种多样了。

窗子的玻璃会随着时钟,自动调和射进室内的光线,窗子会随着明暗变换颜色。窗框上装有循环水,它可以为居室的主人带走很多他发觉不到的天敌,又可以送进来他需要而又不易得到的芳香和养分……

有的窗子不需要开合,便能做到通风透光。它还可以把你不愿听到的声音关在外面,但是悦耳的琴声,它是不会阻拦的……

打开窗子吧!现在开窗子就不光是为了迎进阳光、空气或者远眺青山的青、新柳的绿、燕子飞来的掠影……而是迎来一个新的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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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草自青(节选)

█王剑冰

世上生长最多的植物就是草了。草不讲条件,不论环境,只要能够生长,就一定不弃一次生命。我依然记得,小时候曾费了很大的气力翻起一块石头,石头下面竟然有一株草。长期不见阳光,草有些泛白,石头和土地的挤压,又使它弯曲了无数道弯。过了几天,我在院子的一角偶尔又见到这株草,它已经全身泛出绿色,并且挺直了身体,把自身的枝杈伸展得蓬蓬勃勃。

我还看到过沙漠中的草,不知道是一种什么草,就靠着沙漠中的一点湿气活着。风一遍遍扫过,沙一次次覆过,那草仍然举着一抹绿色。为了防止沙漠的侵袭,人们在沙漠的四周种树,其实沙漠上很多的这种草,在树的更远处起着作用。

草是最普通的植物,没有人能更多地叫出它们的名字,草也不需要谁叫出它们的名字。它们只是随意地生长着。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它们可以长得铺天盖地。草是随着生命最早出现的植物。动物和人类都与草有关系,人类为了自己的需要有时会把草逐出最有利于生长的环境,有时又为了某种需要大量地引种这种植物。

草为我做出了典范,这是生命的典范。生命来自真实,真实来自自然,就像石头下面的草,沙漠中的草。生命有时是需要坚毅的,有时是需要屈辱的,有时是需要等待的,最后的勃发就是信念的勃发。草的道理也告诉我,有坎坷就会有通达,有甘苦就会有甜蜜,有暗夜就会有黎明,有寒冬就会有春风。白居易曾说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就是说草的。一些草死了,一些草又会生长出来,一些草看似死了,春天的风又会使它发出新绿。

“草色遥看近却无”,那是又一个春天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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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美好的瞬间

█仲利民

初夏,一场雨即将来临,空气格外的闷,公园的池塘里,鱼儿不停地蹿上蹿下,跃出水面寻觅一丝新鲜的空气。

“哗——”一条小鱼跃出水面落在岸边,不停地在地面上蹦跳,却再也没有力气蹦进水塘。

一个小男孩看到了,挽起衣袖,卷起裤脚,脱了鞋子,扒下袜子,赤着脚走到池塘边,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起小鱼,轻轻地放进水里。

小鱼好像感恩小男孩的善举,在水面游了一个圈,甩了一下尾巴,然后游进池塘深处。

小男孩的手上、脚上、脸上,都是泥,但是他很开心,他的父母笑呵呵地看着他,没有一丝责备。也许,在年轻的父母心里,他们有着同样的感动。

一个卖杏子的小贩,在城管的追赶下,慌不择路,他那辆破旧的三轮车,跌跌撞撞地在人行道上左冲右突,他想快点逃开城管的视线。一不小心,车一个趔趄,杏子滚落一地,像小小的球,撒在人行道上。过往的行人弯下腰,一一捡起那些杏子,小贩有些慌了:“那是我的杏子,那是我的杏子!”

杏子被跌得有些破损,沾上了泥土,可是没有人在意。那些捡杏子的行人,走到小贩面前,把他们各自捡到的杏子,放进他的称盘里,买了。这出乎小贩的意料,他以为他的杏子撒落一地,再也捡不回来了。

小贩捏着手里的钞票,不时地弯腰向这些手捧杏子的人致谢。那些杏子,那些弯腰捡拾,都是爱!

一辆崭新的轿车,嘎然而止,停在一个乞丐的面前,那是一位衣衫褴褛、面容苍白的乞丐,从车里下来一位穿裙子的女子,打开车门,掏出一张10元的纸币,蹲下身,轻轻地放进那只伸出的手心。这不是施舍,是赠予。

她不是坐在车里,随意地扔出一张纸币,也不是居高临下地丢下一张钱币,她从车里下来,来到他的面前,蹲下身,把那张崭新的钱放进他的手心。因此,她的行为有了善的质朴与真纯。

尘世间总有那些美好的瞬间,它就像一朵花的绽放,美在片刻,却久久地叩动人心。如果把这些捕捉到的瞬间一一定格,那就是人性的真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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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的随想

█汪国真

有时,外面下着雨,心却晴着;又有时,外面晴着,心却下着雨。世界上许多东西在对比中让你品味。心晴的时候,雨也是晴;心雨的时候,晴也是雨。

不过,无论什么样的故事,一逢下雨便难忘。雨有一种神奇:它能弥漫成一种情调,浸润成一种氛围,镌刻成一种记忆。当然,有时也能瓢泼成一种灾难。

春天的风沙,夏天的溽(rù)闷,秋天的干燥,都使人们祈盼着下雨。一场雨还能使空气清新许多,街道明亮许多,“春雨贵如油”,对雨的祈盼不独农人才有。

有雨的时候既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人们却多不以为然。或许因为有雨的季节气候不冷,让太阳一边凉快会儿也好。有雨的夜晚则另有一番月夜所没有的韵味。有时不由让人想起李商隐“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名句。

在小雨中漫步,更有一番难得的惬意。听着雨轻轻叩击大叶杨或梧桐树那阔大的叶片时沙沙的声响,那种滋润到心底的美妙,即使是理查德·克莱德曼钢琴下流淌出的《秋日私语》般雅致的旋律也难以比拟。大自然鬼斧神工般的造化,真是无与伦比。

一对恋人走在小巷里,那情景再寻常不过。但下雨天手中魔术般又多了一把淡蓝色的小伞,身上多了件米黄色的风衣,那效果便又截然不同。一眼望去,雨中的年轻是一幅耐读的图画。

在北方,一年天中,有雨的日子并不很多。于是若逢上一天,有雨如诗或者有诗如雨,便觉得好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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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

雨声渐渐地住了,窗帘后隐隐地透进清光来。推开窗户一看,呀!凉云散了,树叶上的残滴,映着月儿,好似荧光千点,闪闪烁烁地动着。——真没想到苦雨孤灯之后,会有这么一幅清美的图画!

凭窗站了一会儿,微微地觉得凉意侵人。转过身来,忽然眼花缭乱,屋子里的别的东西,都隐在光云里,一片幽辉,只浸着墙上画中的安琪儿。——这白衣的安琪儿,抱着花儿,扬着翅儿,向着我微微地笑。

“这笑容仿佛在哪儿看见过似的,什么时候,我曾……”我不知不觉地便坐在窗口下想,——默默地想。

严闭的心幕,慢慢地拉开了,涌出五年前的一个印象。——一条很长的古道。驴脚下的泥,兀自滑滑的。田沟里的水,潺潺地流着。近村的绿树,都笼在湿烟里。弓儿似的新月,挂在树梢。一边走着,似乎道旁有一个孩子,抱着一堆灿白的东西。驴儿过去了,无意中回头一看。——他抱着花儿,赤着脚儿,向着我微微地笑。

“这微笑又仿佛是哪儿看见过似的!”我仍是想——默默地想。

又现出一重心幕来,也慢慢地拉开了,涌出十年前的一个印象。——茅檐下的雨水,一滴一滴地落到衣上来。土阶边的水泡儿,泛来泛去地乱转。门前的麦垅和葡萄架子,都濯得新黄嫩绿的非常鲜丽。——一会儿好容易雨晴了,连忙走下坡儿去。迎头看见月儿从海面上来了,猛然记得有件东西忘下了,站住了,回过头来。这茅屋里的老妇人——她倚着门儿,抱着花儿,向着我微微地笑。

这同样微妙的神情,好似游丝一般,飘飘漾漾地合了拢来,绾(wǎn)在一起。

这时心下光明澄静,如登仙界,如归故乡。眼前浮现的三个笑容,一时融化在爱的调和里看不分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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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雨──大自然的启示

█拉法埃莱·费拉里斯

闷热的夜令人窒息,我辗转不寐。窗外,一道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幕,沉闷的雷声如同大炮轰鸣,使人悸恐。一道闪光,一声清脆的霹雳,接着便下起了瓢泼大雨,宛如天神听到信号,撕开天幕,把天河之水倾注到人间。狂风咆哮着,猛地把门打开,摔在墙下,烟囱发出呜呜的声响,犹如在黑夜中抽咽。

大雨猛烈地敲打着屋顶,冲击着玻璃,奏出激动人心的乐章。一小股雨水从天窗悄悄地爬进来,缓缓地蠕动着,在天花板上留下弯弯曲曲的足迹。不一会儿,铿锵的乐曲变成节奏单一的旋律,那优柔、甜蜜的催眠曲,抚慰着沉睡人儿的疲惫躯体。

从窗外射进来的第一束光线,报道了人间的黎明。碧空中漂浮着朵朵白云,在和煦的微风中翩然起舞,把蔚蓝色的天空擦拭得更加明亮。

鸟儿唱着欢乐的歌,迎接着喷薄欲出的朝阳;被暴风雨压弯了腰的花草儿伸着懒腰,宛如刚从睡梦中苏醒;偎依在花瓣、绿叶上的水珠,金光闪闪,如同珍珠闪烁着光华。

常年积雪的阿尔卑斯山迎着朝霞,披上玫瑰色的丽装;远处林舍闪闪发亮,犹如姑娘送出的秋波,使人心潮激荡。江山似锦,风景如画,艳丽的玫瑰花散发出阵阵芳香。

绮丽华美的春色啊,你是多么美好!

昨晚,狂暴的大自然似乎要把整个人间毁灭,而它带来的却是更加绚丽的早晨。有时,人们受到种种局限,只看到事物的一个方面,而忽略了大自然整体那无与伦比的和谐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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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良的种子(有删节)

█朱成玉

父亲不舍得花钱,是村里有名的“抠王”,可对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他从不含糊。

一次正是春播时节,父亲和几个乡邻去城里买种子。买完种子后,父亲的兜里还剩下多块钱,他没花,连午饭都没舍得吃,就和几个乡邻急匆匆地坐上了回乡下的客车。大概是买票的时候,被人瞄上了他兜里的那张元的票子,再翻口袋的时候,那张元的票子就不翼而飞了。父亲急得满头大汗,在翻遍所有的口袋,确定钱丢了之后,父亲感到眼前一黑,差点晕倒过去。车上人很多,父亲看着满车厢的人,感觉每一个都像是偷钱的人。

父亲正在心里痛骂自己粗心大意的时候,听到了车下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尖叫:“我的种子丢了,你们谁看到我的种子了?那可是我家里一年的种子啊!”

那个丢了种子的女人在那里不停地抽泣,她说她把种子放在站点,自己去解了个手,就这一小会儿工夫,种子咋就没影了呢。她说她家死了男人,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个人支撑着,她命苦啊。她呼天抢地。车里人都纷纷对这个丢了种子的人表示同情,纷纷谴责那个偷种子的缺德的人,他断了穷人家的活路。

不管咋的,先上车再说吧。父亲劝她,忘了自己也是个遭遇了盗贼的人。

父亲向同来的乡邻要了个空袋子,放到那个女人手里。他解开自己的袋子,一捧一捧地往那个素昧平生的人的空袋子里装种子,一边捧一边说:“你少种点,我也少种点,日子总能挺过去的。”与父亲同来的乡邻,看到父亲的所作所为,也都纷纷打开袋子,往那个人的空袋子里捧种子。不一会儿,那个空袋子就鼓了起来,仿佛吃饱饭的人,振作了精神。那女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劲儿地要给父亲和乡邻磕头。父亲说:“谁还没有个难处,都帮一把,就挺过去了。”

满车厢的人都亲眼目睹着父亲的小小善举,他们不知道父亲的心灵刚刚经历的创痛。父亲也自始至终没有向人说出自己的钱被偷了。

下车的时候,人很挤。他感觉被人紧紧地贴了一下身子。父亲再一次翻口袋的时候,发现那张百元票子又回到了他的口袋里。就是他自己的那张,他认得,皱皱巴巴的,那上面还有他的体温呢。望着从车上下来的一个个人,父亲看谁都不再像是小偷。

这个世界上,每一颗良心都是一粒善良的种子,或许你没有财富,无法慈善,但你可以去做一粒善良的种子,把爱孕育,让爱开花。这些种子会让世界阳光明媚,花团锦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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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即生命

█梁实秋

最令人怵目惊心的一件事,是看着钟表上的秒针一下一下地移动,每移动一下就是表示我们的寿命已经缩短了一部分。再看看墙上挂着的可以一张张撕下的日历,每天撕下一张就是表示我们的寿命又缩短了一天。因为时间即生命。没有人不爱惜他的生命,但很少人珍视他的时间。如果想在有生之年做一点什么事,学一点什么学问,充实自己,帮助别人,使生命成为有意义,不虚此生,那么就不可浪费光阴。这道理人人都懂,可是很少人真能积极不懈地善于利用他的时间。

我自己就是浪费了很多时间的一个人。我不打麻将,我不经常地听戏看电影,几年中难得一次,我不长时间看电视,通常只看半个小时,我也不串门子闲聊天。有人问我:“那么你大部分时间都做了些什么呢?”我痛自反省,我发现,除了职务上的必须及人情上所不能免的活动之外,我的时间大部分都浪费了。我应该集中精力,读我所未读过的书,我应该利用所有时间,写我所要写的东西,但是我没能这样做。我好多的时间都糊里糊涂地混过去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例如我翻译莎士比亚,本来计划于课余之暇每年翻译两部,二十年即可完成,但是我用了三十年,主要的原因是懒。翻译之所以完成,主要是因为活得相当长久,十分惊险。翻译完成之后,虽然仍有工作计划,但体力渐衰,有力不从心之感。假使年轻的时候鞭策自己,如今当有较好或较多的表现。然而悔之晚矣。

无论做什么事,健康的身体是基本条件。我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有所谓“强迫运动”,我踢破过几双球鞋,打断过几只球拍。因此侥幸维持下来最低限度的体力。老来打过几年太极拳,目前则以散步活动筋骨而已。寄语年轻朋友,千万要持之以恒地从事运动,这不是嬉戏,不是浪费时间。健康的身体是做人做事的真正的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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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里有一只会飞的鹰

█梁衡

雕塑家用一块普通的石头雕了一只鹰,栩栩如生,振翅欲飞。观者无不惊叹。问其技,曰:“石头里本来就有一只鹰,我只不过将多余的部分去掉,它就飞起来了。”

这个回答很有哲理。

原子弹爆炸是因为原子核里本来就有原子能;植物发芽,是因为种子里本来就有生命。它不爆炸、不发芽,是因为它有一个多余的外壳,我们去掉它,它就实现了它自己的价值。达尔文酷爱自然,但父亲一定要他学医,他不遵父命,就成了伟大的生物学家。居里夫人25岁时还是一名家庭教师,还差一点当了小财主家的儿媳妇。她勇敢地甩掉这些羁(jī)绊,远走巴黎,终于成为一代名人。鲁迅先是选学地质,后又学医,当把这两层都剥去时,一位文学大师就出现了。

每当我看杂技演出时,总不由联想一个问题,人体内到底有多少种潜能。同样是人,你看,我们的腰腿硬得像根木棍,而演员却软得像块面团。因为她只要一个“软”字,把那些无用的附加统统去掉,她就是石头里飞出来的一只鹰。

法国作家福楼拜说:“你要描写一个动作,就要找到那个唯一的动词,你要描写一种形状,就要找到那个唯一的形容词。”那么,你要知道自己的价值,就要找到那个唯一的“我”,记住,一定是“唯一”,余皆不要。好画,是因为舍弃了多余的色彩;好歌,是因为舍弃了多余的音符;好文章,是因为舍弃了多余的废话。一个有魅力的人,是因为他超凡脱俗。超脱了什么?常人视之为宝的,他像灰尘一样地轻轻抹去。

可惜在现实生活中,我们总是算加法比算减法多,总要把一只鹰一层层地裹在石头里。想要快发展,就去搞“大跃进”,结果欲速不达;想建设,就去破坏环境,结果生态失衡,反遭报复。何时我们才能学会以减为加,以静制动呢?

诸葛亮说“宁静致远”,当你学会自己不干扰自己时,你就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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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的意义

█毕飞宇

有一次我与一个盲人聊天,他说,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胆小,他为此感到羞愧。但我祝福了他。他很奇怪,胆子小有什么值得祝福的。我说,胆怯的意义重大,它是具有生命意义的一个心理特征。

我儿子七八岁的时候胆子就很小,每当他感到恐惧的时候,我就会把他拉到一边,说:“孩子,恭喜你,你真了不起,你成长了,你有恐惧感了。”儿子最初非常吃惊,他问我,为什么所有的老师都鼓励他勇敢,而我却为他的胆怯感到自豪。

我说,恐惧太重要了。如果你在大白天爬山,你也许能健步如飞,可是,如果你是在夜里,当你面对外部世界失去判断的时候,你的胆子自然就小了。这是必须的,这就迫使你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如果你在黑夜里爬山也像白天那样健步如飞,你一定会掉下去。这说明什么?说明老天爷对我们是爱护的,他给了我们一个无比重要的礼物,那就是胆怯。胆怯是上天对生命的提示,它让你保护自己,让你自珍自爱。

人是要往前走的,在往前走的时候,勇气当然很重要,但是,我们首先要弄清楚一个问题——你的勇敢是不是盲目的?生命从不孤立,它和周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这些联系里,有些有益于生命,有些却有害于生命,这就需要我们有理性,能判断。当我们理性地处理了困难,再鼓足自己的勇气,我说,这叫勇敢。相反,你毫无理性,只是草率行事,只是盲目,我要问,这样的勇敢又有什么意义?

恐惧的意义就在这里。它让你停下来,先分析一下外部的局面,找到障碍在哪里,再寻找克服障碍的方案,然后再去行动,这才是有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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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

█贾平凹

窗外,有一棵法桐,样子并不大的。春天的日子里,它长满了叶子。枝根的,绿得深,枝梢的,绿得浅;虽然对列相间而生,一片和一片不相同,姿态也各有别。没风的时候,显得很丰满,娇嫩而端庄的模样。一早一晚的斜风里,叶子就活动起来,天幕的衬托下,看得见那叶背面了了的绿的脉络,像无数的彩蝴蝶落在那里,翩翩起舞;又像一位少妇,丰姿绰约的,作一个妩媚的笑。

我常常坐在窗里看它,感到温柔和美好。我甚至十分嫉妒那住在枝间的鸟夫妻,它们停在叶下欢唱,是它们给法桐带来了绿的欢乐呢,还是绿的欢乐使它们产生了歌声的清妙?

法桐的欢乐,一直要延长一个夏天。我总想,那鼓满着憧憬的叶子,一定要长大如蒲扇的,但到了深秋,叶子并不再长,反要一片一片落去。法桐就削瘦起来,寒伧(chen)起来。变得赤裸裸的,唯有些嶙峋的骨。而且亦都僵硬,不再柔软婀娜,用手一折,就一节一节地断了下来。

我觉得这很残酷,特意要去树下拣一片落叶,保留起来,以作往昔的回忆。想:可怜的法桐,是谁给了你生命,让你这般长在土地上?既然给了你这一身绿的欢乐,为什么偏偏又要一片一片收去呢!

来年的春上,法桐又长满了叶子,依然是浅绿的好,深绿的也好。我将历年收留的落叶拿出来,和这新叶比较,叶的轮廓是一样的。喔,叶子,你们认识吗,知道这一片是那一片的代替吗?或许就从一个叶柄眼里长上来,凋落的曾经那么悠悠地欢乐过,欢乐的也将要寂寂地凋落去。

然而,它们并不悲伤,欢乐时须尽欢乐;如此而已,法桐竟一年大出一年,长过了窗台,与屋檐齐平了!

我忽然醒悟了,觉得我往日的哀叹大可不必,而且十分的幼稚呢。原来法桐的生长,不仅是绿的生命的运动,还是一道哲学的命题的验证:欢乐到来,欢乐又归去,这正是天地间欢乐的内容;世间万物,正是寻求着这个内容,而各自完成着它的存在。

我于是很敬仰起法桐来,祝福于它:它年年凋落旧叶,而以此渴望来年的新生,它才没有停滞,没有老化,而目标在天地空间里长成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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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

█张爱玲

雨,像银灰色黏湿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秋的世界。

天地是暗沉沉的,像古老的住宅里缠满着蛛丝网的屋顶。那堆在天上的灰白色的云片,就像屋顶上剥落的白粉。在这古旧的屋顶的笼罩下,一切都是异常的沉闷。园子里绿翳(yì)翳的石榴、桑树、葡萄藤,都不过代表着过去盛夏的繁荣,现在已成了古罗马建筑的遗迹一样,在萧萧的雨声中瑟缩不宁,回忆着光荣的过去。草色已经转入了忧郁的苍黄,地下找不出一点新鲜的花朵;宿舍墙外一带种的娇嫩的洋水仙,垂了头,含着满眼的泪珠,在那里叹息它们的薄命,才过了两天晴美的好日子,又遇到这样霉气薰蒸的雨天。只有墙角的桂花,枝头已经缀着几个黄金一样宝贵的嫩蕊,小心地隐藏在绿油油椭圆形的叶瓣下,透露出一点新生命萌芽的希望。

雨静悄悄地下着,只有一点细细的淅沥沥的声音。桔红色的房屋,像披着鲜艳袈裟的老僧,垂头合目,受着雨的洗礼。那潮湿的红砖,发出有刺激性的猪血的颜色,和墙下绿油油的桂叶成为强烈的对照。灰色的癞蛤蟆,在湿烂发霉的泥地里跳跃着;在秋雨的沉闷的网底,只有它是唯一的充满愉快的生气的东西。它背上灰黄斑的花纹,跟沉闷的天空遥遥相应,造成和谐的色调。它扑通扑通的跳着,从草窠(kē)里,跳到泥里,溅出深绿的水花。

雨,像银灰色黏濡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秋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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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

我喜欢眼前飞舞着的上海的雪花。它才是“雪白”的白色,也才是花一样的美丽。它好像比空气还轻,并不从半空里落下来,而是被空气从地面卷起来的。然而它又像是活的生物,像夏天黄昏时候的成群的蚊蚋(ruì),像春天酿蜜时期的蜜蜂,它忙碌地飞翔,或上或下,或快或慢,或粘着人身,或拥入窗隙,仿佛自有它自己的意志和目的。

它静默无声。但在它飞舞的时候,我们似乎听见了千百万人马的呼号和脚步声,大海汹涌的波涛声,森林的狂吼声,有时又似乎听见了儿女的窃窃私语声,礼拜堂的平静的晚祷声,花园里的欢乐的鸟歌声……

它所带来的是阴沉与严寒。但在它飞舞的姿态中,我们看见了慈善的母亲,活泼的孩子,微笑的花儿,和暖的太阳,静默的晚霞……

它没有气息。但当它扑到我们面上的时候,我们似乎闻到了旷野间鲜洁的空气的气息,山谷中幽雅的兰花的气息,花园里浓郁的玫瑰的气息,清淡的茉莉花的气息……

在白天,它做出千百种婀娜的姿态;夜间,它发出银色的光辉,照耀着我们行路的人,又在我们的玻璃窗上扎扎地绘就了各式各样的花卉和树木,斜的,直的,弯的,倒的。还有那河流,那天上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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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馒头

█聂作平

如今的幸福时光使我欣慰,不过有时心底也会泛起一缕儿时的苦涩。

那时候,娘拉扯着我和妹妹,家里穷得叮当响。我在五里外的村小上学,六岁的妹妹在家烧锅做饭,背着那个比她还高半截的竹篓打猪草,娘起早摸黑挣工分,日子清贫得像一串串干枯的灯笼花。

有年“六一”,学校说是庆祝儿童节,每个学生发三个馒头。我兴冲冲地对娘和妹妹说,明天发馒头,妹妹一个,娘一个,我一个。妹妹笑了,娘也笑了。

那天,学校真的蒸了馒头。开完典礼,手里多了片荷叶,荷叶里是三个热腾腾的馒头。

回家路上,口水一咽再咽,肚皮也发出咕咕的叫声。吃一个吧,我对自己说,于是先吃了自己那个。三两口下去,嘴里还没品味儿,馒头已经不见了。又走了一点,口水和肚子故伎重演,而且比刚才更厉害。咋办?干脆,把娘的那个也吃了,给妹妹留一个就是,娘平时不是把麦耙(pá)让给我和妹妹,她只喝稀汤吗?娘说过,她不喜欢麦耙呀!……

我回到家时,呆呆地看着手中空空的荷叶,里面连馒头屑也没一星了。我不知道自己怎样进了门,怎样躲开妹妹的目光。娘笑了笑,没吭声。

呆立间,同院的二丫娘过来串门,老远就嚷嚷:“平娃娘,平娃娘,你家平娃带馒头回来了吗?你看我家三丫,发三个馒头,一个都舍不得吃,饿着肚皮给我带回来了!”

娘从灶间抬起头:“可不,我家平娃也把馒头全带回来了!你看嘛——”娘说着打开锅盖,锅里竟奇迹般地蒸着五个热腾腾的白中带黄的大馒头!“你看,人家老师说我家平娃学习好,还多奖励了两个呢!”

二丫娘看着我,我慌乱地点点头。

那天晌午,娘把馒头分给我和妹妹,淡淡地说:“吃吧,平娃,不就是几个馒头嘛!”

妹妹大口大口咬着馒头,我却哇地一声哭了。

后来,我发现,就是在那一天,我的童年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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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山记

█徐达

大自然是崇高、卓越而美的。它煞费心机,创造世界。它创造了人间,还安排了一处胜境。它选中皖南山区。它是大手笔,用火山喷发的手法,迅速地,在周围一百二十公里,面积千余平方公里的一个浑圆的区域里,分布了这么多花岗岩的山峰。它巧妙地搭配了其中三十六大峰和三十六小峰。高峰下临深谷;幽潭傍依天柱。这些朱砂的、丹红的、紫褐色的群峰,前拥后簇,高矮参差。三个主峰,高风峻骨,鼎足而立,撑起青天。

这样布置后,它打开了它的云库,拨给这区域的,有倏(shū)来倏去的云,扑朔迷离的雾,绮丽多彩的霞光,雪浪滚滚的云海。云海五座,如五大洋,汹涌澎湃。被雪浪拍击的山峰,或被吞没。或露顶巅,沉浮其中。然后,大自然又毫不悭吝地赐予几千种植物。它处处散下了天女花和高山杜鹃。它还特意委托风神带来名贵的松树树种,播在险要处。黄山松铁骨冰肌;异萝松天下罕见。这样,大自然把紫红的峰、雪浪云的海、虚无缥缈的雾、苍翠的松拿过来组成了无穷尽的幻异的景。云海上下,有三十六源,二十四溪,十六泉,还有八潭,四瀑。一道温泉,能治百病。名种走兽之外,又有各种飞禽。神奇的音乐鸟能唱出八个乐音。稀世的灵芝草,有珊瑚似的肉芝。作为最高的奖赏,它格外赏赐了只属于幸福的少数人的,是极罕见的摄身光。这种光最神奇不过。它有彩色光晕如镜框,中间一明镜可显见人形。三个人并立峰上,各自从峰前摄身光中看见自己的面容身影。

这样,大自然布置完毕,显然满意了,因此它在自己的这件艺术品上,最后三下两下,将那些可以让人从人间通入胜境去的通道全部切断,处处悬崖绝壁,无可托足。它不肯随便把胜境给予人类。它封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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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是一点一点化开的(有删节)

█迟子建

立春的那天,我在电视中看到,杭州西子湖畔的梅花开了。粉红的、雪白的梅花,在我眼里就是一颗颗爆竹,噼噼啪啪地引爆了春天。

而我这里,北纬五十度的地方,却还是零下三十摄氏度的严寒。早晨,迎接我的是一夜寒流和冷月、凝结在玻璃窗上的霜花。立春的霜花团团簇簇的,很有点花园的气象。你能从中看出喇叭形的百合花来,也能看出重瓣的玫瑰和单瓣的矢车菊来。不要以为这样的花儿,一定是银白色的,一旦太阳从山峦中升起来,印着霜花的玻璃窗,就像魔镜一样,散发出奇异的光辉了。初升的太阳先是把一抹嫣红投给它,接着,殷红变成橘黄,霜花仿佛被蜜浸透了,让人怀疑蜜蜂看上了这片霜花,把它们辛勤的酿造,洒向这里了。再后来,太阳升得高了,橘黄变成了鹅黄,霜花的颜色就一层层地淡下去、浅下去,成了雪白的了,它们离凋零的时辰也就不远了。

四月初,屋顶的积雪开始消融,屋檐在白昼滴水了,霜花终于熬不住了,撒脚走了。逢到寒夜,它又来了,闪闪烁烁地隐现在窗子的边缘,看上去像是一树枝叶稀疏的梅。四月底,屋顶的雪化净了,霜花才彻底丢失了魂儿。

在大兴安岭,最早的春色出现在向阳坡。嫩绿的草芽像绣花针一样顶破丰厚的腐殖土,要以它的妙手,给大地绣出生机时,背阴山坡往往还有残雪呢。这样的残雪,还妄想着做冬的巢穴。然而随着冰河乍裂,达子香花开了,是透着清香的树、烂漫的山花和飞起飞落的鸟儿。那蜿蜒在林间的一道道春水,被暖风吹拂得起了鱼苗似的波痕。投在水面的阳光,便也跟着起了波痕,好像阳光在水面打起蝴蝶结了。

我爱这迟来的春天。它是靠着自身顽强的拼争,逐渐摆脱冰雪的桎梏,曲曲折折地接近温暖,苦熬出来的。它沉着果敢,心无旁骛,直到把冰与雪安葬到泥土深处,然后让它们的精魂,又化作自己根芽萌发的雨露。

春天在一点一点化开的过程中,一天天地羽翼丰满起来了。待它可以展翅高飞的时候,解冻后的大地,又怎能不作了春天的天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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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子

█屠格涅夫

我站在一个平缓的小丘顶上,在我面前伸展着一片熟的黑麦田,彩色缤纷,有时仿佛是金色的,有时又仿佛是银色的海洋。

不过在这片海洋上没有微微激荡的涟漪;郁热的空气纹丝不动;正在酝酿着一场大雷雨。

在我身旁还有阳光照着——虽然炙热,但光线已经很暗淡了;可是在黑麦地后面,并不十分遥远,一大堆暗蓝色的乌云遮蔽了整整半个天空。

一切都隐藏了……一切都在太阳的最后一丝不祥的阳光下忍受煎熬。——听不见一声鸟鸣,也看不见一只鸟影,甚至连麻雀也躲藏起来了。只有在近处,一张孤零零的巨大的牛蒡叶还在固执地飘动,发出簌簌的声音。

田埂上,苦艾散发出来的气味多么强烈!我眺望着那蓝色的庞然大物……于是,心里出现了一种茫然的不安。“喏,快点来吧,快点来吧!”我想,“你闪烁吧,金色的蛇,你战栗、轰鸣吧——你移动、翻滚、奔腾吧,凶恶的乌云,你让这种闷人的痛苦终止吧!”

突然,瞧,在它单调、沉闷的深蓝色的背景下,平稳而舒徐地闪过一件东西,宛如一块白色的手帕或是一团白雪。那是一只白鸽从村子里飞出来。

它一直飞着,一直飞着——老是笔直地飞……随后飞到树林外去了。

过了半晌——四周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可是,猛然间,已经是两块手帕闪过,是两团白雪往回飞:这是两只白鸽正在安稳地飞回家去。

最后,风雨大作,势不可当!

我好容易回到了家。狂风怒吼,像发疯了似的到处乱窜;红褐色的低云在奔腾,好像被撕成了一块块碎片;一切东西都在旋转飞扬,混杂在一起了;倾盆暴雨落下垂直的水柱,噼噼啪啪地打着;闪电迸发出绿色的火花;断断续续的巨雷,像大炮似的轰鸣着,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的气味……

可是,在屋檐下,就在气窗边沿上,并排地栖着两只白鸽——一只是飞出去寻找伴侣的,而那另一只便是它带回来的,也许是它搭救回来的伴侣。

两只鸽子都蓬着羽毛,每一只鸽子都可以感觉到自己同伴的翅膀就在自己的翅膀旁边……

它们很安宁!我看着它们,心里也很安宁……虽然我只是孤零零一个人……永远是孤零零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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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向日葵

█刘墉

我记得,儿子小时候,有一天从学校拿回一把种子。

“爸爸,这是学校老师发的向日葵种子,我要种,爸帮我种。”

“好,我帮你种!”

那时候家里院子很小,我就先在阳光特别好的地方种下几颗。可是种子太多,还剩下不少,舍不得扔,只好在靠近树林的阴影底下也种了几颗。那里早上的阳光被树林遮住.下午的阳光又被房子遮住,只有中间很短的时间有那么一丁点儿阳光。

这些向日葵都长大了,在阳光里的向日葵长得好高哇!比我还高许多,开着大大的花。它们有大大的花盘,对着太阳笑,渐渐结了种子。你会发现,向日葵很聪明,它们是非常聪明的妈妈,结了种子之后就不再对着太阳抛媚眼了。它们把头垂下来,上面刮风下雨,都没关系,因为花盘朝下,所以种子根本不会受潮。就算有小鸟,也不太容易翻到下头来吃,向日葵非常精心地保护那些种子,使我有了丰收。

秋天了,我又看看那几颗种在阴影中的小小的向日葵,我根本不想理它们。但它们也开了小小的花,矮矮的。我收了好几棵大向日葵之后,顺手把这些小的也拔起来看看。才轻轻一拔.只拿三根手指头一拉,就起来了。我拿到眼前,看里面有没有东西。它居然也有个花盘,我拿着它在墙上敲,掉下来一颗东西,哎,居然还有种子耶!是不是种子啊?是石子吧?怎么那么大?拿起来一看,居然真是种子。它只结了一两粒种子,但是每一粒都比在阳光当中成长的大向日葵结的种子大得多,几乎大一倍以上。为什么?因为这个母亲,这位向日葵妈妈,没有办法得到非常好的环境,没有得到很多阳光,于是它瑟缩在那边,想办法只孕育出一两个孩子,把它们孕育得特别好,希望它的孩子能够有更快乐、更茁壮、更灿烂的明天。

所以我们要知道,连植物都有伟大的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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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结

█宗璞

今年的丁香似乎开得格外茂盛,城里城外,都是一样。城里街旁,尘土纷嚣之间,忽然呈现出两片雪白,顿使人眼前一亮,再仔细看,才知是两行丁香花。有的宅院探出半树银妆,星星般的小花缀满树头,从墙上窥着行人,惹得人走过了还要回头望。

城外校园里丁香更多。最好的是图书馆北面的丁香三角地,种有十数棵白丁香和紫丁香。月光下白的潇洒,紫的朦胧。还有淡淡的幽雅的甜香,非桂非兰,在夜色中也能让人分辨出,这是丁香。

在我断续住了近二十年的斗室外,有三棵白丁香。每到春来,伏案时抬头便见檐前积雪。雪色映进窗来,香气直透毫端。人也似乎轻灵得多,不那样浑浊笨拙了。从外面回来时,最先映入眼帘的,也是那一片莹白,白下面透出参差的绿,然后才见那两扇红窗。我经历过的春光,几乎都是和这几株丁香联系在一起的。那十字小丁香,那样小,却不显得单薄。许多小花形成一簇,许多簇花开满一树,遮掩着我的窗,照耀着我的文思和梦想。

古人词云:“芭蕉不展丁香结”、“丁香空结雨中愁”。在细雨迷蒙中,着了水滴的丁香格外妖媚。花墙边两株紫色的,如同印象派的画,线条模糊了,直向窗前的莹白渗过来,让人觉得,丁香确实该和微雨连在一起。

只是赏过这么多年的丁香,却一直不解,何以古人发明了丁香结的说法。今年的一次春雨,久立窗前,望着斜伸过来的丁香枝条上一柄花蕾,小小的花苞,圆圆的,鼓鼓的,恰如衣襟上的盘花扣。我才恍然,果然是丁香结。

丁香结,这三个字给人许多想象。再联想到那些诗句,真觉得她们负担着解不开的愁怨了。每个人一辈子都有许多不顺心的事,一件完了一件又来。所以丁香结年年都有。结,是解不完的;人生中的问题也是解不完的,不然,岂不太平淡无味了吗?

小文成后一直搁置,转眼春光已逝。要看满城丁香,须待来年了。来年又有新的结待人去解——谁知道是否解得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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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马岛日出

█宗璞

到海边了,便总惦记着看日出。最初几日阴雨,天空为云霾(mái)锁住,只见海天茫茫,是深深浅浅的灰色。不见太阳,也不辨东南西北。

一天清晨到得阳台上,忽见一侧天边和海面闪着红光,空中云层后面,有个大红球,那是一轮红日,已经升高了。没有多久,便不能逼视。阳台上看日出,毕竟局促。

在告别养马岛的这一天,特意到海边去等候。

微弱的晨曦中,树木似醒未醒,海是凝重的灰蓝。昨天还是海面的地方,现在露出高高低低的礁石,线条还不十分清晰。一个小小的人影正在那块伸入海中的大礁石上移动着,他是想上得高些,看得远些。那是我们力所不及的。我们只能循着岸边小路选择了一处开阔的地方,等候那伟大的时刻。

天边有云层围着。渐渐地,东方红了,由浅到深,红得很朴素。似乎云层后面正在燃烧,却看不出那中心在哪里,我们凝望天边,不敢眨一眨眼睛。忽然有一条鱼从水上跳出,接着又是一条。似乎也在盼着太阳。

“快看!快看!”我们彼此叫着,只见云层后面陡然出现一个小红球。那是太阳!那是燃烧的中心。太阳在云霞围绕中跳出了海面!云霞红得耀眼,一条光闪闪的红柱从水面拖过来,每一道波都发着红光。

这一带几个海岛上都有三官庙,渔民们奉祀天、地和水。我和他们一样,觉得一切这样神圣。我心中充满感激,感激天有日月、地有泥土,感激太阳辛勤地出没、大海不息地涨落。希腊神话中的阿波罗每天驱赶着金色的马车向天上驶去时,是否想到地上水中的生灵在顶礼膜拜?

太阳不停地上升,愈来愈大。水面红柱愈来愈宽而长,终于成为一片落进海水的灿烂的彩色。太阳的红反而淡下来,变成白亮的强光,使我们转过头去。

太阳出来了,新的一天开始了。太阳是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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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生命鞠躬(有删节)

█张强

初冬的山上满目萧瑟。刈(yì)剩的麦茬已经黄中带黑,本就稀拉的树木因枯叶的飘落更显孤单,黄土地少了绿色的润泽了无生气。因此,当儿子发现了一只蚂蚱并指给我看时,我也感到十分惊讶。我想,这恐怕是山上唯一还倔强活着的蚂蚱了。

我蹑手蹑脚地靠近,张开双手,迅疾扑过去将它罩住,然后将手指裂开一条缝,捏着它的翅膀将它活捉了。

我拔了一根干草,将细而光的草杆从它身体的末端捅进,再从它的嘴里捅出——小时候我们抓蚂蚱,为防止其逃跑都是这样做的。蚂蚱的嘴里滴出淡绿的液体,那是它的血。

我将蚂蚱交给儿子,告诉他:“这叫蚂蚱,专吃庄稼,是害虫。”儿子似懂非懂地点头,握住草杆,将蚂蚱盯了半天,然后又继续低头用树枝专心致志地刨土。

儿子手里握着的草杆不经意间碰到了旁边的一丛枯草,蚂蚱迅速将一根草茎抱住。随着儿子的手抬高,那穿着蚂蚱的草杆渐成弓形,可是蚂蚱死死地抱住草茎。难以想象这如此孱弱受着重创的蚂蚱竟还有这么大的力量!

儿子手一松,它就开始艰难地顺着草茎往上爬。穿出它嘴的草杆在一点一点缩短,退出它的身体的草杆已被它的血染得微绿。

我张大嘴巴,看得出了神。我的心被悲壮的蚂蚱强烈震撼。它所忍受的疼痛我们人类不可能忍受。它的壮举在人世间也不可能发生。

我相信,自己正在目睹一个奇迹,我想这是并非所有人都有幸目睹的生命的奇迹。等蚂蚱终于将草杆从身体里完全退出后,反而腿一松,从所抱的草茎上滚落到地上。它一定是筋疲力尽了。

儿子手握着草杆再也没有动。原来他和我一样,在呆呆的盯着蚂蚱的一举一动,并为之震惊。

我慢慢站起来,随即向前微微弯腰。儿子以为我又要抓蚂蚱,连忙喊:“别,别,别动它!”我明白儿子的意思。

但是,儿子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我弯腰的意思。我几乎是在下意识地鞠躬,向一个生命、一个顽强的生命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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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边饺子里的母爱(有删节)

█肖复兴

小时候,包饺子是我家的一桩大事。那时候,家里生活拮据,吃饺子当然只能等到过年过节。平常的日子,破天荒包上一顿饺子,自然就成了全家的节日。

妈妈将包了的饺子沿儿用手轻轻一捏,捏出一圈穗状的花边,煞是好看,像小姑娘头上戴了一圈花环。我们却不知道妈妈耍了一个小小的花招儿,她把肉馅的饺子都捏上花边,让我和弟弟连吃惊带玩地吞进肚时,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自从家里经济状况好转,饺子不再是什么圣餐。我曾拉妈妈到外面的餐馆开开洋荤,她连连摇头:“妈老了,腿脚不利索了,懒得下楼啦!”我曾在菜市场买来新鲜的鱼肉或时令蔬菜,回到家里自己做,妈妈并不那么爱吃,只是尝几口便放下筷子。我便笑妈妈:“您呀,真是享不了福!”

后来,我明白了,尽管世上食品名目繁多,人的胃口花样翻新,妈妈雷打不动只爱吃饺子。那是她老人家几十年一贯历久常新的最佳食谱。我知道惟一的方法是常包饺子。

那一年大年初二,全家又包饺子。我要给妈妈一个意外的惊喜,因为这一天是她老人家的生日。我包了一个带糖馅的饺子,放进盖帘一圈圈饺子之中,然后对妈妈说:“今儿您要吃着这个带糖馅的饺子,您一准儿是大吉大利!”

妈妈连连摇头笑着说:“这么一大堆饺子,我哪儿那么巧能有福气吃到?”说着,她亲自把饺子下进锅里。饺子如一尾尾小银鱼在翻滚的水花中上下翻腾,充满生趣。望着妈妈昏花的老眼,我看出来她是想吃到那个糖饺子呢!

热腾腾的饺子盛上盘,端上桌,我往妈妈的碟中先拨上三个饺子。第二个饺子妈妈就咬着了糖馅,惊喜地叫了起来:“哟!我真的吃到了!”我说:“要不怎么说您有福气呢?”妈妈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其实,妈妈的眼睛实在是太昏花了。她不知道我耍了一个小小的花招,用糖馅包了一个有记号的花边饺,那曾是她老人家教我包过的花边饺。花边饺里浸满浓浓的母爱,如今,我谨以花边饺讨得年迈母亲的快乐和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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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的心

林清玄

每次走到风景优美、绿草如茵(yīn)、繁花满树的地方,我都会在心里泛起一种感恩的心情——感激这世界如此优美、如此青翠、如此繁华。

我常觉得,所谓“风水好”,就是空气清新、水质清(qīng)澈(chè)的所在。所谓“有福报”,就是住在植物青翠、花树繁茂的所在。

所谓美好的心灵,就是能体贴万物的心,能温柔对待一草一木的心灵。

我们眼见一株草长得青翠、一朵花开得绚烂,这都是非常不易的。要有好风水、好福报,受到美好心灵的呵护,唯有体会一花一草都象征了万物的心,我们才能体会禅师所说的“青青翠竹皆是法身,郁(yù)郁(yù)黄花无非般若(bōrě)”的真意——每一株竹子里都宝藏着佛的法身,每一朵黄花里都开满了智慧呀!

我们所眼见的这万象,看起来如此澄(chéng)美(měi)幽(yōu)静(jìng),其实有着非常努力的内在世界。每一株植物的根都忙着从地里吸收养料与水分,茎(jīng)忙着输送与流通,叶子在进行光合作用,整株植物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大口地呼吸——其实,树是非常忙的,这种欣欣向荣正是禅(chán)宗(zōng)所说的“森罗万象许峥(zhēng)嵘(róng)”的意思。

树木为了生命的美好而欣欣向荣,想要在好风好水中生活、建立生命的福报的人,是不是也要为迈向生命的美好境界而努力向前呢?

平静的树都能唤起我们的感恩之心,更何况是翩翩的彩蝶、凌(líng)空的飞鸟,以及那些相约而再来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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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是故乡明(有删节)

█季羡林

每个人都有个故乡,人人的故乡都有个月亮。人人都爱自己的故乡的月亮。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我的故乡是在山东西北部大平原上。几个大苇坑占了小村面积一多半。在我这个小孩子眼中,虽不能像洞庭湖“八月湖水平”那样有气派,但也颇有一点烟波浩渺之势。

到了夏天,黄昏以后,我走到坑边,抬头看到晴空一轮明月,清光四溢,与水里的那个月亮相映成趣。我当时虽然还不懂什么叫诗兴,但也颇为乐之,心中油然有什么东西在萌动。有时候在坑边玩很久,才回家睡觉。在梦中见到两个月亮叠在一起,清光更加晶莹澄澈。

我只在故乡呆了六年,以后就离乡背井,漂泊天涯。在这期间,我曾到过世界上将近三十个国家,我看过许许多多的月亮。在风光旖旎的瑞士莱茫湖上,在平沙无垠的非洲大沙漠中,在碧波万顷的大海中,在巍峨雄奇的高山上,我都看到过月亮,这些月亮应该说都是美妙绝伦的,我都异常喜欢。但是,看到它们,我立刻就想到我故乡那苇坑上面和水中的那个小月亮。对比之下,无论如何我也感到,这些广阔世界的大月亮,万万比不上我那心爱的小月亮。不管我离开我的故乡多少万里,我的心立刻就飞来了。我的小月亮,我永远忘不掉你!

我现在住的朗润园是燕园胜地,此地有山,有水,有树,有竹,有花,有鸟,每逢望夜,一轮当空,月光闪耀于碧波之上,上下空灵,一碧数顷,而且荷香远溢,宿鸟幽鸣,真不能不说是赏月胜地。荷塘月色的奇景,就在我的窗外。不管是谁来到这里,难道还能不顾而乐之吗?然而,每值这样的良辰美景,我想到的却仍然是故乡苇坑里的那个平凡的小月亮。

见月思乡,已经成为我经常的经历。思乡之病,说不上是苦是乐,其中有追忆,有惆怅,有留恋,有惋惜。流光如逝,时不再来,在微苦中实有甜美在。

月是故乡明,我什么时候能够再看到我故乡的月亮呀!我怅望南天,心飞向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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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绿

█刘心武

那绿令我震惊。

那是护城河边一株人腿般粗的国槐,因为开往附近建筑工地的一辆吊车行驶不当,将其从分杈处撞断。我每天散步总要经过它身边,它被撞是在冬末,我恰巧远远目睹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一天很冷,我走近时,看见从那被撞断处渗出的汁液,泪水一般,但没等往下流淌,便冻结在树皮上,令我心悸气闷。我想它一定活不成了。但绿化队后来并没有挖走它的残株。

开春后,周围的树都再度先后放绿,它仍默然枯立。谁知暮春的一天,我忽然发现,它竟从那残株上,蹿出了几根绿枝,令人惊喜。过几天再去看望,呀,它蹿出了更多的新枝,那些新枝和下面的株桩在比例上很不协调,似乎等不及慢慢舒展,所以奋力上扬,细细的,挺挺的,尖端恨不能穿云摩天,两边滋出柔嫩的羽状叶片……到初夏,它的顶枝所达到的高度,几与头年丰茂的树冠齐平,我围绕着它望来望去,只觉得心灵在充电。

今天散步时,再去瞻仰护城河边那株奋力复苏的槐树,我的眼睛一亮,除了它原有的那些打动我的因素,我发现它那些新枝新叶的绿色,仿佛是些可以独立提炼出来的存在,那绿,是一种非同一般的绿,倘若非要对之命名,只能称作怒绿!是的,怒绿!

那绿令我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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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荠菜花开时

█许博渊

我的童年是在江南广阔的田野里度过的,那里是我的活动室。这个活动室是现在幼儿园的小朋友们所无法想象的。那可真是个激动人心的世界,蕴藏着无穷无尽的乐趣。无论是春夏,还是秋冬,那里都有许多东西令我兴奋激动,其中就有荠菜。

兴奋激动的理由,主要不在她的美味,而在于寻找她的过程。

荠菜善变,不仅颜色变,形状也会变。长在没有太多杂草的地方,她是匍匐在地上的,叶子呈锯齿状,有时候那锯齿还很大,整片叶子看上去像从叶子中间的茎上又生出许多瘦长的叶子来,而且颜色很深,灰紫色,不仔细找,根本发现不了。如果长在菠菜地里,她就往上长,叶子几乎没有齿,而且颜色碧绿,和菠菜的模样十分相似。如果周围有些浅浅的、灰绿色的草,她既不匍匐着,也不高高站着,颜色也就变成灰绿,叶子有浅齿,和周围的草一样,叶表一层细细的茸毛,这就又和杂草打成一片了。所以,每找到一棵,都是一次胜利。

有时候,第一遍没有发现,但有些疑惑,一回头,突然发现一个肥大的家伙正趴在那里呢。这时候,会感觉胸腔里那颗心正激动得怦怦直跳。这不像是在干活,而像捉迷藏,甚至比捉迷藏还好玩,谁不愿意呢?五六岁的时候,如果让我看守晒在场上的稻谷,驱赶麻雀和鸡,我是不愿意的,太乏味了。如果母亲说:“海度啊,去挑点荠菜来,晚上包团子吃”,我就兴高采烈,拿了篮子雀跃而去。

又是烟花三月、荠菜开花的时候了,不知道江南的孩子还能否认识荠菜,也不知道被春雨浇醒的田野里是否还有挑荠菜的妇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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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爱是一条穿针线

█尤天晨

母亲为儿子整理衣服时,发现儿子衬衣袖子上的纽扣松动了。她决定给儿子钉一下。

儿子很年轻,却已是一名声誉日隆的作家,天赋和勤奋成就了他的今天。母亲因此而骄傲——她是作家的母亲!

屋子里很静,只有儿子敲击键盘的嘀嘀嗒嗒声,为他行云流水的文字伴奏。母亲能从儿子的神态上看出,他正文思泉涌。她在抽屉里拢针线时,不敢弄出一点声响,惟恐打扰了儿子。还好,母亲发现了一个线管,针就插在线管上。她把它们取出来,轻轻推好抽屉。

可她遇到了麻烦,当年的绣花女连针也穿不上了。一个月前她还穿针引线缝被子,现在明明看见针孔在那儿,就是穿不进。

她不相信视力下降得这么厉害。再次把线头伸进嘴里濡湿,再次用左手的食指和拇指把线捻得又尖又细,再次抬起手臂,让眼睛与针的距离最近,再试一次。

——还是失败。

再试……线仍未穿进针眼里。

儿子在对文章进行后期排版,他从显示屏上看见反射过来的母亲,怔住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那根缝衣针,虽然与母亲朝夕相处,可它的心却被没完没了的文章堵死了。母亲的针线在他这里已找不到进的“孔”,可他还是不甘放弃。

儿子的眼睛热了。他这才想起许久不曾和母亲交流过感情,也没有关心过她的衣食起居了。

“妈,我来帮你。”儿子离开电脑,只一刹那,丝线穿针而过。母亲笑纹如花,用心为儿子针起钮扣来,像是在缝合一个美丽的梦。

儿子知道今后该怎么做了。因为母亲很容易满足,比如,只是帮她穿一根针,实现她为你钉一颗钮扣的愿望,使她付出的爱畅通无阻。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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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可可西里

█凌仕江

走进可可西里,我的耳朵里只剩下风。我想看清楚那些掠过原野的藏羚羊,但又怕惊扰它们。于是只好把脸扭向另一边。尽管我转移了视线,但还是嗅到了风中血腥的味道。

在可可西里,所有的声音都是风中藏羚羊的声音。它凄惨的叫声穿过冷冷的月光,像一支走调的歌谣。偷猎者所到之处,一颗颗雪白的藏羚羊头颅,垒在历史的风口,把我的眼睛烫伤。

在风里,蓦地,一只受伤的藏羚羊进入了我的视野,我情不自禁走近孤零零的它。其实,我非常怕直接面对藏羚羊。因为在那些枪声乍起的风里,藏羚羊对人影早已有了防备,而我的闯入或多或少对藏羚羊都是一种不可抗拒的惶恐。

我刚蹲下身,一个声音从身后冒出来:“喂!”

高高的石堆后,闪出一个美丽的藏族少女,她望着我,惶恐的脸上堆着忿恨。

我连忙说:“小波姆(姑娘)啦,你在做什么?”

她回答说:“我的藏羚羊,我的藏羚羊在流血啊!”她把怀抱着的一只幼小的藏羚羊给我看。

我抚摸着那可怜的小羚羊,发现它的眼睛在风中一眨一眨的,浑身都在抖动。但我却没有发现流血的伤口。虽然我听懂了少女说的汉语,但我想她一定还有一些表达不当的词,使我没理解她的意思。

她见我不语,伸手扯住我的衣裳大声吼:“血,血,血你有吗?”她捂住自己的胸口,突然跪在我的面前。

这让我很震惊。血?难道她指的不是藏羚羊在流血?她是说她的心在流血,可可西里在流血?

她坚硬的发丝被风吹得很弯,她耳边的九条辫子已被风吹散,她的声音在风中颤抖,但她的眼睛依然像高原天空那样明澈。我明白了:她在向我苦苦祈求——别再伤害羊了,好吗?

看着她绝望的表情,我久久无言。耳边的风小口小口地吞噬着我想要说的话。沉寂片刻,仿佛可可西里的心也停止了跳动。

我抱起脚下那受伤的藏羚羊,踩着风的翅膀,越过美丽的山路,向那小小的自然保护站走去。

背后仍有风吹来,风中回荡着美丽少女呜咽的声音。

风过可可西里,我看到生命如此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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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角钱的玫瑰花(有删节)

█[美]克里斯·罗斯

博贝坐在后院的雪地里,感到身上越来越冷。他已经呆了一个小时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该给妈妈送什么礼物。自从五年前爸爸去世以后,一家五口只好勉强度日。虽然家境贫寒,但这并不能削弱一家人彼此相爱。博贝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她们手巧,都已经给妈妈制作了漂亮的礼物。不知怎么的,博贝感到很委屈。现在已经是圣诞节前夕了,他还两手空空呢。

博贝拭去了脸上的一滴眼泪,开始向着两边布满了大小商店的街上走去。天色就要黑下来了,博贝无奈地转身回家。就在这时,他的眼睛一下看到有个什么东西在晚霞中闪光。他蹲下身来,发现那是一枚小小的一角钱的硬币。

没有人能像博贝捡起那枚硬币时感觉到那么富有。随后他就走进了眼前的一家商店。当售货员告诉他说一角钱什么也买不了的时候,他那颗激动的心很快就凉了下来。

他还是走进了一家花店。店主人问他要买什么东西的时候,他掏出了那一角钱,问能不能买一朵花,当作圣诞礼物送给妈妈。店主人看看博贝,又看看他手里的一角钱,说:“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想想办法。”

过了很久,店主人出来了。啊!博贝眼前摆放着十二朵鲜红的玫瑰花,那些花带着绿绿的叶子还有长长的枝条,用一个银环跟一些小白花束在一起。店主人把花束拿起来,却把它轻轻地放进了一个长长的白色盒子里。博贝看着,心顿时凉了。

“小伙子,这个卖一角钱。”店主人一边说,一边伸手向他要那一角钱。博贝的手慢慢地移动着,把那一角钱交给店主人。这是真的吗?一角钱,人家不是说什么都买不到的吗?店主人察觉到了博贝的疑虑,说:“我碰巧要贱卖一些玫瑰花。你看那些花漂亮吗?”

博贝不再犹豫了。店主人把那个盒子送到他的手里的时候,他知道那不是一个梦。他听到店主人在身后说:“圣诞快乐,孩子。”

店主人的妻子出来了。“你在那儿跟谁说话呢?你收拾好的花呢?”

店主人紧紧地拥抱着妻子,眼睛里含着眼泪说:“我刚刚得到了最好的圣诞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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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

█朱自清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是有人偷了他们罢,那是谁?又藏在何处呢?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如今又到了哪里呢?

我不知道他们给了我多少日子,但我的手确乎是渐渐空虚了。在默默里算着,八千多日子已经从我手中溜去,像针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我的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我不禁头涔(cén)涔(cén)而泪潸(shān)潸(shān)了。

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去来的中间,又怎样地匆匆呢?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小屋里射进两三方斜斜的太阳。太阳他有脚啊,轻轻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着旋转。于是——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我觉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时,他又从遮挽着的手边过去,天黑时,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从我身上跨过,从我脚边飞去了。等我睁开眼和太阳再见,这算又溜走了一日。我掩着面叹息。但是新来的日子的影儿又开始在叹息里闪过了。

在逃去如飞的日子里,在千门万户的世界里的我能做些什么呢?只有徘徊罢了,只有匆匆罢了;在八千多日的匆匆里,除徘徊外,又剩些什么呢?过去的日子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如薄雾,被初阳蒸融了;我留着些什么痕迹呢?我何曾留着像游丝样的痕迹呢?我赤裸裸地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地回去吧?但不能平的,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

你聪明的,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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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燕(节选)

█郑振铎

海水是皎洁无比的蔚蓝色,海波平稳得如春晨的西湖一样,偶有微风,只吹起了绝细绝细的千万个粼粼的小皱纹,这更使照晒于初夏之太阳光下的、金光灿烂的水面显得温秀可喜。我没有见过那么美的海!天上也是皎洁无比的蔚蓝色,只有几片薄纱似的轻云,平贴于空中,就如一个女郎,穿了绝美的蓝色夏衣,而颈间却围绕了一段绝细绝轻的白纱巾。我没有见过那么美的天空!我们倚在青色的船栏上,默默地望着这绝美的海天;我们一点杂念也没有,我们是被沉醉了,我们是被带入晶莹的天空中了。

就在这时,我们的小燕子,两只,三只,四只,在海上出现了。它们仍是隽逸地从容地在海面上斜掠着,如在小湖面上一样;海水被它的似剪的尾与翼尖一打,也仍是连漾了好几圈圆晕。小小的燕子,浩莽的大海,飞着飞着,不会觉得倦么?不会遇着暴风疾雨么?我们真替它们担心呢!

小燕子却从容地憩着了。它们展开了双翼,身子一落,落在海面上了,双翼如浮圈似地支持着体重,活是一只乌黑的小水禽,在随波上下地浮着,又安闲,又舒适。海是它们那么安好的家,我们真是想不到。

在故乡,我们还会想象得到我们的小燕子是这样的一个海上英雄么?

海水仍是平贴无波,许多绝小绝小的海鱼,为我们的船所惊动,群向远处窜去;随了它们飞窜着,水面起了一条条的长痕,正如我们当孩子时用瓦片打水漂在水面所划起的长痕。这小鱼是我们小燕子的粮食么?

小燕子在海面上斜掠着,浮憩着。它们果是我们故乡的小燕子么?

啊,乡愁呀,如轻烟似的乡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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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实秋

《古乐府》云:“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不只江南可采莲,凡是有水的地方,大概都可以有莲,除非是太寒冷的地方。“曲院荷风”是西湖十景之一。南京玄武湖里一片荷花,多少人在那里荡水舟,钻进去偷吃莲蓬。

初来台湾,一日忽动乡思,想吃一碗荷叶粥,而荷叶不可得。市公园池塘内有莲花,那是睡莲,非我所欲。后来看到植物园里有一相当大的荷塘,近边处的花和叶都已被人摧折殆尽。有一天郊游,看见稻田中居然有一塘荷花,停身觅主人请购荷叶,主人不肯收资,举以相赠。回家煮粥,俟熟乘沸以荷叶盖在上面,少顷粥现淡绿色,有香气扑鼻。多余的荷叶弃之可惜,实以米粉肉,裹而蒸之,亦有情趣。

小时家里种了好几大盆荷花。春水既泮,便从温室取出置阳光下,截除烂根细藕,换泥加水,施肥。到了夏初,则荷叶突出,荷花挺现,不及池塘里的高大,但亦丰腴可喜。清晨露尚未晞,露珠在荷叶上滚来滚去。静看荷花展瓣,瓣上有细致的纹路,花心露出淡黄的花蕊和秀嫩的莲房,有说不出的一股纯洁之致。而微风过处,茎细而圆大的荷叶,微微摇晃,婀娜多姿,尤为动人。

先君甚爱种荷。晨起辄徘徊荷盆间,计数其当日开放之花朵,低吟慢唱,自得其乐。记得有一次折下一枝半开的红莲插入一只仿古蟹爪纹细长素白的胆瓶里,送到书房几上。塾师援笔在瓶上写了“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几个大字,犹如俗匠在白瓷壶上题“一片冰心”一般。欲其雅,适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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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的秋天(有删节)

█老舍

济南的秋天是诗境的。

那城,那河,那古路,那山影,是终年给你预备着的。可是,加上济南的秋色,济南由古朴的画境转入静美的诗境中了。这个秋光秋色诗意是济南独有的。上帝把夏天的艺术赐给瑞士,把春天的赐给西湖,秋和冬的全赐给了济南。秋和冬是不好分开的,秋睡熟了一点便是冬,上帝不愿意把它忽然唤醒,所以作个整人情,连秋带冬全给了济南。

诗的境界中必须有山有水。那么,请看济南吧。那颜色不同,方向不同,高矮不同的山,在秋色中便越发的不同了。以颜色说吧,山腰中的松树是青黑的,加上秋阳的斜射,那片青黑便多出些比灰色深,比黑色浅的颜色,把旁边的黄草盖成一层灰中透黄的阴影。山脚是镶着各色条子的,一层层的,有的黄,有的灰,有的绿,有的似乎是藕荷色儿。山顶上的色儿也随着太阳的转移而不同。山顶的颜色不同还不重要,山腰中的颜色不同才真叫人想作几句诗。有这样的山,再配上那蓝的天,晴暖的阳光;蓝得像要由蓝变绿了,可又没完全绿了;晴暖得要发燥了,可是有点凉风,正像诗一样的温柔,这便是济南的秋。况且因为颜色的不同,那山的高低也更显然了。高的更高了些,低的更低了些,山的棱角曲线在晴空中更真了,更分明了,更瘦硬了。

哪儿的水能比济南?济南有秋山,又有秋水,这个秋才算个秋,因为秋神是在济南住家的。绿藻的鲜绿色借着水的清澄显露出来,好像美人借着镜子鉴赏自己的美。是的,这些绿藻是自己享受那水的甜美呢,不是为谁看的。它们知道它们那点绿的心事,它们终年在那儿吻着水波,做着绿色的香梦。淘气的鸭子,用黄金的脚掌碰它们一两下。浣女的影儿,吻它们的绿叶一两下。只有这个,是它们的香甜的烦恼。羡慕死诗人呀!

在秋天,水和蓝天一样的清凉。天上微微有些白云,水上微微有些波皱。天水之间,全是清明,温暖的空气,带着一点桂花的香味。山影儿也更真了。秋山秋水虚幻地吻着。山不动,水微响。那中古的老城,带着这片秋色秋声,是济南,是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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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菜茨(cí)菇汤

█汪曾祺

一到下雪天,我们家就喝咸菜汤。这大概只是一种习惯。一早起来,看见飘雪花了,我就知道:今天中午是咸菜汤!咸菜汤里有时加了茨菇片,那就是咸菜茨菇汤。或者叫茨菇咸菜汤,都可以。

我小时候对茨菇实在没有好感。这东西有一种苦味。民国二十年,我们家乡闹大水,各种作物减产,只有茨菇却丰收。那一年我吃了很多茨菇,而且是不去茨菇的嘴子的,真难吃。

我十九岁离乡,辗转漂流,三四十年没有吃到茨菇,并不想。

好几年前,春节后数日,我到沈从文老师家去拜年,他留我吃饭,师母张兆和炒了一盘茨菇肉片。沈先生吃了两片茨菇,说:“这个好!‘格’比土豆高。”我承认他这话。吃菜讲究“格”的高低,这种语言正是沈老师的语言。他是对什么事物都讲“格”的,包括对于茨菇、土豆。

因为久违,我对茨菇有了感情。前几年,北京的菜市场在春节前后有卖茨菇的。我见到,必要买一点回来加肉炒了。家里人都不怎么爱吃。所有的茨菇,都由我一个人“包圆儿”了。

北方人不识茨菇。我买茨菇,总要有人问我:“这是什么?”——“茨菇。”——“茨菇是什么?”这可不好回答。

北京的茨菇卖得很贵,价钱和温室所产的西红柿、野鸡脖韭菜差不多。

我很想喝一碗咸菜茨菇汤。

我想念家乡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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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春

█刘成章

春深了的时候,满眼是绿,绿,绿,满眼是墨绿;满眼是雷霆也炸不碎的绿;今天如此,明天如此,后天亦复如此;万物都是踌躇满志的样子,万物都似乎懒得再动一动了。那,有什么好呢?

眼前可好,是浅春。

这浅春,猛一看去,山是灰黄的一片,树是灰黄的一片,仿佛要使人失望了;可是细瞅那山坡上,树的枝丫间,也有绿:初起的绿,惊醒的绿,跃动的绿。这绿虽然不多,却给人十分有力的点化。仿佛到处都闪烁着一些什么信息。仿佛到处都包藏着一些什么暗示。它使你不能不像孩子一样,想跑,想跳,想探明一些什么奥秘。而当你甩开胳膊迈开腿的时候,你浑身的每个关节,好像都在情不自禁地歌唱了。

起风了,你向前走去;下雨了,你照样儿向前走去。因为你知道:那初起的绿,惊醒的绿,跃动的绿,风雨是抹不掉的:它们只会在风雨中健壮起来,繁衍开去。

看看这片风雨中的草坪吧!一簇一簇细长的枯叶,仍然长在地上,像拖把上的烂布条条一样,厚厚地堆了一层,连雨珠儿的晶莹装饰也不能使它变得稍许好看一些;而就在这枯叶的缝隙,像阳光射穿僵死的云层,像琴声飞出残破的窗口,一支支鲜活而刚劲的绿芽,于腐朽间,于疮痍中,冲出来了!窜出来了!拼着搏着站起来了!枯叶就像是一片废墟,而绿芽就像蓦然矗起的幢幢高楼。这情景,立时给人一种十分强烈的新生的感觉,崛起的感觉,不可抗拒的感觉。

这时候,你的心上生出了什么样的欲望?你难道不想让蓬勃向上的精神注满你的周身,去探索,去创造,去促使这时代像浅春一样,变幻出愈来愈美的色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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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之怀古

█张晓风

春天必然曾经是这样的:从绿意内敛的山头,一把雪再也撑不住了,噗嗤的一声,将冷面笑成花面,一首澌澌然的歌便从云端唱到山麓,从山麓唱到低低的荒村,唱入篱落,唱入一只小鸭的黄蹼,唱入软溶溶的春泥——软如一床新翻的棉被的春泥。

那样娇,那样敏感,却又那样混沌无涯。一声雷,可以无端地惹哭满天的云,一阵杜鹃啼,可以斗急了一城杜鹃花,一阵风起,每一棵柳都会吟出一则则白茫茫、虚飘飘、说也说不清、听也听不清的飞絮,每一丝飞絮都是一株柳的分号。反正,春天就是这样不讲理,不逻辑,而仍可以好得让人心平气和的。

春天必然曾经是这样的:满塘叶黯花残的枯梗抵死苦守一截老根,北地里千宅万户的屋梁受尽风欺雪压犹自温柔地抱着一团小小的空虚的燕巢。然后,忽然有一天,桃花把所有的山村水廓都攻陷了。柳树把皇室的御沟和民间的江头都控制住了。春天有如旌旗鲜明的王师,因为长期虔诚的企盼祝祷而美丽起来。

而关于春天的名字,必然曾经有这样的一段故事:在《诗经》之前,在《尚书》之前,在仓颉造字之前,一只小羊在啮草时猛然感到的多汁,一个孩子放风筝时猛然感觉到的飞腾,一双患风痛的腿在猛然间感到舒适,千千万万双素手在溪畔在江畔浣纱时所猛然感到的水的血脉……当他们惊讶地奔走互告的时候,他们决定将嘴噘成吹口哨的形状,用一种愉快的耳语的声音来为这季节命名:“春”。

鸟又可以开始丈量天空了。有的负责丈量天的蓝度,有的负责丈量天的透明度,有的负责用那双翼丈量天的高度和深度。而所有的鸟全不是好的数学家,他们吱吱喳喳地算了又算,核了又核,终于还是不敢宣布统计数字。

至于所有的花,已交给蝴蝶去数。所有的蕊,交给蜜蜂去编册。所有的树,交给风去纵宠。而风,交给檐前的老风铃去一一记忆、一一垂询。

春天必然曾经是这样,或者,在什么地方,它仍然是这样的吧?穿越烟囱与烟囱的黑森林,我想走访那踯(zhí)躅(zhú)在湮(yān)远年代中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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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瓦(有删节)

█陈志宏

瓦是江南的帽,楚楚然,如片片暗玉点缀屋上。

瓦来自泥土,历经火炼,是土里长出的硬骨,是火中飞出的凤凰。

一片片盖在屋顶,似鱼鳞,又像梯田,晴时挡烈日,雨天遮雨水。偏偏不碍风游过,上瓦与下瓦之间有缝,沟瓦与扣瓦之间留有隙,这小小的缝隙里,清风流淌,朗月流银。江南屋有风,当数瓦上功。住在这样的青砖瓦屋里,冬暖夏凉,气韵悠扬。

瓦是风雨之中最玄妙的乐器。风在瓦缝中穿行,声如短笛,拖着长长的尾音,是底气充足的美声。雨点落下,清越激昂,雨越来越大,击瓦之声,与飞流的雨声汇聚成一曲浑厚的交响乐。

最美要数檐下滴雨了。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把那雨珠串起来,上连着屋檐最边沿的沟瓦,下系在地上一洼清亮的雨水里。风吹来,雨珠飘来荡去,像个顽皮的孩子,尽情地撒欢,恣意地嬉戏。雨珠稀稀落落,那是小雨;雨珠变得密密挤挤,那是雨势明显增大之故;当檐下雨珠落成一条雨线时,雨就大了,很大,很大。

江南风暖瓦生烟。炎夏的阳光,火一般普照,屋瓦之间,丝丝然,飘飘然,升腾一缕轻烟。如烟如梦,亦似花。烟,其实是光影的折射,却给瓦平添动感。日影飘然,烟瓦舞动,那是瓦在跳一支奇妙的日光舞。

岁月催人老,亦使江南瓦落尘泛黑。叶片烂在瓦间,一层一层,积累着厚厚的光阴故事。偶尔,有种子在风中摇落于瓦中,抑或从鸟嘴里飘落瓦上,便会长出一丛碧绿的“瓦上草”。

比草更能为江南瓦披绿装的是苔藓,特别是背阴的北边瓦,浓妆淡描,深浅不一。长苔的江南瓦,神似一块暗玉,墨绿,深绿,暗绿,远远地看上去,绿意摇曳,深沉如佛。这种绿,透着深蓝,于是,人们创造出了一个形容词——瓦蓝。

江南瓦,没有北方琉璃瓦那种贵族气息,卑微如草芥;更没有琉璃瓦那种流光溢彩,粗糙如土坷。但它是人们容身之需,安居之宝。

只是钢筋水泥,一步一步,把江南瓦逼进历史的暗角。什么是瓦?什么叫瓦蓝?但愿,我们深情地怀念那江南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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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严

█陈漫

你见过活着的珊瑚吗?它生活在幽深无比的海底。在海水的怀抱里,也只有在海水的怀抱里,它是柔软的。是柔若无骨的那种柔软,所有小小的触角都在水中轻轻地一张一合,似乎每一阵流水的波动都在柔柔地拨动着它的心弦。在寂寞宁静的海底,珊瑚就像是一个沐浴在爱情之中的女子,每一丝每一缕都是生命,每一分每一寸都是光彩。可是,如果采珊瑚的人出现了,如果那双习惯截取生命的手把珊瑚带走,毫不怜惜地把它带出水面,那么这时珊瑚就会变得无比的坚硬。在远离大海的灿烂的阳光下,珊瑚只是一具惨白僵硬的骨骼。

有一种水獭,它有着令世界惊叹的美丽的皮毛。在阳光下,那是深紫色的,像缎子一样,闪烁着华美、神秘而又高贵的光泽。如果你在林间看到它,如果你看到它静静地栖息在水边的岩石上,你也会惊诧,造物主原来是如此的神奇,他竟然造出这样完美的有生命的宝石。可是水獭的美丽却给它带来了灭顶之灾。总有一些人类,想把它的皮毛剥下来,制成帽子,戴在某位绅士的头上;制成大衣,裹住某位淑女丰美的身躯。因为这样,水獭就可以变成金钱。于是,有人带着猎枪闯进了水獭的家园,在阳光下,他眯起眼睛,扣动了扳机。枪响过后,水獭死了。让人奇怪的是,水獭的美丽也消失了,躺在岩石上的只是一只平凡的水獭,它的皮毛干涩粗糙,毫无光泽。

谁都知道麝(shè)香,那是名贵的药材,也是珍贵的香料,而实际上,麝香不过是雄麝脐下的分泌物而已。想要获得麝香,就必须捕杀雄麝。雄麝生活在密林深处,身手矫健,来去如风,如果不是一流的猎手,根本难以捕捉它的踪迹。而就是找到了雄麝,取得麝香也是极困难的事。有经验的老猎手说:”靠近雄麝时,千万要屏息凝神,不能让雄麝感觉到你的存在,否则,它会转过头来,在你射杀它之前,咬破自己的香囊。”

在自然界,有一些生物比人类还要有尊严,

当生命遭到无情的践踏时,它们会用改变、会用放弃、会用死亡捍卫自己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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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

█冯骥才

这是群精明的家伙。

它们贼头贼脑,似乎心眼儿极多,北方人称它们“老家贼”。它们几千年来生活在人间,精明成了它们必备的本领。你看,所有麻雀不都是这样吗?春去秋来的候鸟黄莺儿,每每经过城市就有一批成了人们晚间酒桌上的一碟新鲜的佳肴,麻雀却在人间活下来。

这种活在人间的鸟儿,长得细长精瘦,有一双显得过大的黑眼睛,目光却十分锐利。由于时时提防人,它得处处盯着人的一举一动。脑袋仿佛一刻不停地转动着,机警地左顾右盼。它们每时每刻都在躲着人,不叫人接近它们,哪怕那个人并没看见它,它也赶忙逃掉。它要在人间觅食,还要识破人们布下的种种圈套,诸如支起的箩筐,挂在树上的铁夹子,张在空间透明的网等等。有时地上有一粒亮晶晶的米,它也只能用饥渴的日光远远地盯着它,却没有飞过去叼起米来的勇气。它盯着、叫着,然后腾身而去——这是因为它看见了米粒旁边有东西在晃动,惹起它的疑心或警觉。

它们不像燕子那样,在屋檐下搭窝,而是筑巢在高楼的犄(jī)角;或者在光秃秃的山墙中间,脱落掉了两块砖的洞眼里。这些巢儿总是离地很远,又高又险,人手是摸不到的。

它们不仅仅机警多疑,而且具有不可驯服性。

大多数鸟儿都习惯被人圈养在一方天地的笼中生活,用一身招徕人喜欢的羽翼,耍着花腔,换得温饱。唯有麻雀甘心在风雨中,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它们可以飞来飞去,可以直上云端,可以掠过镜子一样的水面,还可以站在钻满绿芽的春树枝头抖一抖疲乏的翅膀。它们从来不肯在镀银的鸟架上稍息片刻。如果捉它一只,拴上绳子,它就要朝着明亮的窗子,一边叫,一边胡乱扑飞,飞累了,就倒垂下来,像一个秤砣,还张着嘴喘气。第二天早上,它己经伸直腿,闭上眼睛死掉了。它没有任何可驯服性,因此,它不是家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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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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